然而,冲进来的并非家丁,而是几个身穿藏青色皂袍、腰挎制式长刀的官差。
他们身上的服饰,并非青州府衙的样式,气质更显冷硬,带着一股京畿之地才有的煞气。
为首的官差面无表情,从怀里掏出一份火漆封口的公文,冷冷展开。
“奉提刑按察使司之命,青州知府卢炳章,涉嫌东阳县试科举舞弊一案,即刻收监,听候调查!来人,拿下!”
卢炳章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提刑按察使司?那可是直属朝廷,专司纠察百官的衙门!
而且……动作怎么会这么快?!
“荒谬!”
他回过神来,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本官乃朝廷二品大员,执掌一州军政,区区县试,何须本官插手!此事定有误会!”
他想要解释,想说这完全是县令李恒自作主张。
然而,那为首的官差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有没有误会,不是卢大人说了算。”官差语气冰冷,一挥手,“搜!”
两个官差像饿狼一样扑上来,一左一右,粗暴地反剪住卢炳章的双臂。
卢炳章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奋力挣扎,却被对方死死压制。
其余官差则如狼似虎地扑向书房的各个角落,书架被推倒,书册散落一地,笔墨纸砚被扫落在地,一片狼藉。
很快,一个官差从一个抽屉的夹层里,翻出了那封李恒派人送来的信。
“头儿,找到了!”
为首的官差接过来,展开信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信上那露骨的马屁和邀功之词,此刻看来,字字都是催命的铁证。
“很好。”他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一个特制的铁盒里,“人证物证俱在。带走!”
几个官差押着披头散发的卢炳章,从书房里出来,穿过被打翻的桌椅,踩过被砸碎的瓷器。
府里的下人丫鬟们吓得缩在角落,瑟瑟发抖,大气不敢出。
刚走到衙门前院,正巧撞上从官学回来的卢晚。
卢晚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骇人的一幕。
他的父亲,那个在他心中如山一般伟岸、威严的男人,此刻却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官差反剪着手臂,官帽歪斜,头发凌乱,脸上带着屈辱的涨红。
“爹!”
卢晚感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他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爹!你们是什么人!”
“滚开!”
一个官差看也不看,反手一推,直接将瘦弱的卢晚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黄口小儿,不知死活!”
那官差轻蔑地啐了一口,“你爹卢炳章涉嫌科举舞弊,乃朝廷钦犯!任何人胆敢包庇阻挠,一律按同党共犯处置,满门抄斩!”
“满……满门抄斩……”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卢晚的脑海中炸响。
他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眼睁睁看着父亲被粗暴地押上了一辆黑色的囚车,囚车四周站满了持刀的官差,肃杀之气,令人窒息。
卢炳章在被推进囚车前,回头看了他一眼。
天,塌了。
他呆呆的想着,父亲是那么爱他,愿意为他,做下那舞弊之事。
都怪自己,不好好读书,才连累了父亲啊!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卢炳章是他的父亲,无论他做错了什么,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抓走!
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泪水和鼻涕糊了一脸。
他不能坐视不理!
可他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做什么?报官?谁敢管提刑按察使司的案子?找人?父亲的那些同僚故旧,此刻恐怕躲都来不及。
思来想去,一个念头疯狂地冒了出来。
他脑海里浮现出宋河那张总是带着一丝浅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脸。
对,找宋河!
虽然这件事宋河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虽然自己根本没脸去见他。
但现在,他唯一能想到的,唯一可能帮他的人,只有宋河!
卢晚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转身朝着官学的方向,发足狂奔。
……
青州官学,一间偏僻的课室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下一地斑驳的光影。
宋河正唾沫横飞地给纨绔三人组“开小灶”。
“所谓‘格物致知’,你们别听先生讲的那么玄乎。说白了,就是实践出真知。”
宋河拿起一块墨锭,“你们只知道这是墨,用来写字。但你们想过没,它为什么是黑的?为什么能磨出墨汁?”
“是用什么做的?松木烧的烟,还是桐油烧的烟?哪种烟烧出来的墨更好?这里面的门道,就是‘物’之‘理’。搞懂了,就是‘格物’。”
他放下墨锭,又指了指赵雷腰间的玉佩。
“还有你这块玉,你只知道它值钱,是好东西。但你知道它是和田玉还是蓝田玉?怎么分辨成色?硬度如何?这些,都是‘理’。”
“把天底下所有事物的‘理’都搞明白了,你就离圣人不远了,这就叫‘致知’。”
一番通俗易懂的“歪理”,听得墨卿、李魁、赵雷三人目瞪口呆,随即有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卧槽!”
墨卿一拍大腿,“宋老大,你这么一说我全懂了!合着圣人就是个啥都懂的万事通啊!这比听老探花念经有意思多了!”
赵雷也连连点头:“就是就是,老大你来讲课,我保证不打瞌睡!”
宋河笑了笑,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得意。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飘向了角落里那个空荡荡的座位。
卢晚那小子,已经好几天没跟他们一起玩了。
这孩子心思重,自尊心又强,八成是心里那个疙瘩还没解开。
这案首的事,就像一根刺,扎在了他和卢晚的兄弟情谊之间。
得想个办法,把这根刺拔出来才行。
正思忖间,课室的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撞开。
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扑倒在宋河面前,哭得惊天动地,眼泪鼻涕糊了一整张俊俏的小脸。
正是卢晚。
“宋……宋河!”
“卢晚?”
宋河大吃一惊,赶紧上前扶他,“怎么了这是?天塌下来了?你先起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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