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枫走出调度室时,凌晨的寒气正顺着走廊的窗户缝往里钻。他把那台灰色主机紧紧抱在怀里,金属外壳的凉意透过工装衬衫渗进来,像揣着一块刚从隧道深处挖出来的冰。周默刚才在调度室爆炸前的嘶吼还在耳边回响,尤其是那句“别信小张”,每个字都带着焦糊味。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亮着惨绿的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在地面上扭曲爬行。楼下传来消防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大概是周默引发的爆炸惊动了附近的消防站。他得尽快离开这里,周默说的星芒咖啡,在3号线建国门站的c口附近,离这儿有三站地。
都枫没有走正门。他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跑,楼梯间里堆满了废弃的拖把和水桶,都是地铁保洁部淘汰下来的旧东西。他在三楼拐角处撞见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对方正对着对讲机低声说着什么,袖口露出的纹身和王强脖子上的一模一样——青黑色的螺旋符号,像个被拧过头的螺丝。
男人显然也认出了他,眼睛瞬间眯成一条缝,手里的对讲机“啪嗒”掉在地上。都枫心脏猛地一缩,转身就往楼上跑,怀里的主机硌得肋骨生疼。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布料摩擦的“簌簌”声,那男人跑得极快,脚步声在封闭的楼梯间里撞出回声,像有一群人在追。
“抓住他!扳手在他身上!”男人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都枫冲到五楼,发现通往天台的门被铁链锁着。他急中生智,抓起墙角的拖把,用尽全力砸向门锁。铁链发出沉闷的响声,火星溅到他手背上。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和失控列车司机王强嘴角的甜腥味一模一样,只是更浓,还混着淡淡的机油味。
“砰!”拖把杆应声而断,都枫扔掉半截木头,用肩膀狠狠撞向铁门。门轴发出痛苦的呻吟,终于被撞开一道缝。他侧身挤出去,天台的冷风瞬间灌进衣领,把汗湿的后背吹得冰凉。
天台上堆满了空调外机,压缩机的“嗡嗡”声震得人耳膜发疼。都枫绕着外机奔跑,脚下的水泥地布满裂缝,长满了绿色的苔藓。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也冲了出来,他的动作异常敏捷,在狭窄的外机间隙中穿梭,像一只训练有素的猎豹。
都枫突然想起周默的话:“天枢的人改造过身体,别跟他们比速度。”他急刹车,转身冲向天台边缘的排水管。这栋楼是老式调度中心,排水管还是铸铁的,锈迹斑斑,上面布满了检修工踩出来的凹痕。
他手脚并用地往下爬,铁管上的铁锈蹭得手心生疼。楼下是地铁口的换乘大厅,早上的人流已经开始增多,穿着校服的学生、拎着早餐的上班族、推着婴儿车的老人,像一群迁徙的鱼,在自动扶梯上缓缓流动。
那个男人也跟着爬了下来,他的手指深深抠进铁管的锈洞里,发出刺耳的刮擦声。都枫低头看了一眼,离地面还有三层楼高,他深吸一口气,松开手,身体沿着排水管滑了下去。
“哗啦——”铁锈簌簌落下,砸在下方的遮阳棚上。他重重地摔在棚子上,塑料板发出“咔嚓”的断裂声,随即猛地塌陷。都枫感觉后背一阵剧痛,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进去,但他顾不上疼,连滚带爬地掉进下面的花坛里。
泥土和青草的气味钻进鼻腔,混杂着远处早餐摊飘来的油条香味。他抬头看见那个男人正从排水管上跳下来,落地时膝盖微微弯曲,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男人的西装裤膝盖处裂开了一道缝,露出里面银白色的金属支架,关节处还在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那是用地铁轴承改造的义体。
“跑啊,怎么不跑了?”男人一步步走近,脸上露出扭曲的笑容,“道先生说了,只要拿回扳手,让你死得痛快点。”
都枫握紧怀里的主机,慢慢后退。他注意到男人的脖子上,螺旋纹身的边缘在微微发光,像有活物在皮肤下游动。周围的行人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依旧低头看手机、匆匆赶路,只有一个卖气球的老太太疑惑地朝这边望了一眼,又被身边的孙子拉走了。
“扳手呢?”男人突然加快速度,伸手抓向都枫的胸口。他的手指很长,指甲修剪得异常锋利,指尖泛着青黑色,像是涂了某种颜料。
都枫侧身躲开,怀里的主机差点掉在地上。他突然意识到,这里离建国门地铁站的入口只有不到五十米。他猛地转身,朝着地铁站的方向狂奔,背后传来男人愤怒的吼声。
地铁站入口的自动扶梯正缓缓向上移动,几个上班族站在上面,昏昏欲睡地刷着手机。都枫几步冲下楼梯,撞在一个穿高跟鞋的女人身上,对方尖叫一声,手里的豆浆洒了他一胳膊。
“对不起!”他没时间道歉,借着这一撞的力道,身体猛地向前扑,滚进了地铁站大厅。
大厅里人来人往,安检口的机器发出“滴滴”的提示音。都枫爬起来,不顾安检人员的呼喊,直接冲向闸机口。他的地铁卡还在工装裤的口袋里,他一边跑一边摸索,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
那个男人也冲了进来,他完全无视安检,直接撞翻了安检台,金属探测器“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刺耳的警报。几个保安围了上去,却被他轻易地推开,其中一个保安被他抓住胳膊,轻轻一拧,就听到“咔嚓”的骨裂声,保安疼得惨叫起来。
都枫终于摸到了地铁卡,他冲到最近的一个闸机口,把卡贴在感应区。闸机发出“滴”的一声轻响,栏杆缓缓打开。他正要冲过去,突然想起周默演示的“乾卦代码”,以及3号线那泛着金光的轨道。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闪过。
他迅速掏出手机,解锁屏幕,点开那个灰色的地铁调度App——这是周默前几天才帮他装上的,说是方便查看列车时刻表,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App的界面很简洁,除了线路图和时刻表,还有一个不起眼的“紧急操作”按钮。
都枫的手指颤抖着点了下去。
屏幕上弹出一个密码框。他想起周默在调度室输入代码时的手势,又想起父亲手册里那些奇怪的数字组合,几乎是本能地输入了“369”——这是周默演示乾卦代码时用的数字。
密码正确。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新的界面,显示着当前车站所有闸机的状态,绿色代表正常,红色代表故障。都枫的目光快速扫过,这里总共有八个闸机口,此刻都是绿色的。
那个男人已经甩开了保安,正朝着他的方向冲来,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他的西装已经被扯破,露出了胳膊上的义体,金属关节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都枫深吸一口气,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选中了所有的闸机口,然后按下了“锁定”按钮。
“嗡——”
一声轻微的电磁声响起,大厅里所有的闸机口突然同时亮起了红灯,栏杆死死地锁在闭合状态,无论有没有人刷卡,都纹丝不动。几个正要进出站的乘客愣住了,疑惑地拍打着手感冰凉的栏杆。
那个男人已经冲到了离都枫最近的一个闸机口,他看到栏杆锁住,愣了一下,随即怒吼着伸出手,想要强行掰开栏杆。
就在他的手接触到栏杆的瞬间,一道肉眼几乎看不见的淡金色屏障突然从闸机的刷卡区蔓延开来,将整个闸机口笼罩其中。男人的手撞在屏障上,像是撞到了一堵无形的墙,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都枫,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都枫也愣住了,他没想到真的会有用。这道屏障带着微弱的电流感,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粘稠起来。他能感觉到,自己口袋里的扳手正在微微发烫,像是在呼应着这道屏障。
男人不甘心,再次用尽全力撞向屏障。这次的力道更大,屏障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男人身上的金属饰品——腰带扣、手表、甚至衬衫上的金属纽扣,突然像是被磁石吸引一样,纷纷飞向屏障,紧紧地贴在上面,发出“噼啪”的火花。
“啊——”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他的义体手臂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吸向屏障,金属关节与屏障接触的地方冒出了黑烟,散发出焦糊的气味。他试图挣脱,但那股吸力异常强大,把他死死地按在屏障上。
周围的乘客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开始惊慌地后退,拿出手机拍照。保安们也重新围了上来,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到男人被“困住”,纷纷拿出手铐,准备随时上前。
都枫知道,这道屏障撑不了太久。他看了一眼被死死吸在屏障上的男人,又看了看大厅入口处——更多的穿黑西装的男人正涌进来,他们的脖子上都有同样的螺旋纹身。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都枫转身,朝着地铁站深处跑去。他穿过混乱的人群,沿着指示牌指向的换乘通道狂奔。身后传来屏障破碎的巨响,以及男人愤怒的嘶吼:“抓住他!他跑不远的!”
换乘通道里灯光昏暗,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广告海报。都枫能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他不敢回头,只能凭着记忆在错综复杂的通道里穿梭。他知道,只要能赶到3号线的站台,坐上任何一列列车,就能暂时摆脱他们。
他拐过一个弯,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小心点!”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
都枫抬起头,惊讶地发现,眼前的人竟然是杏子瑶。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牛皮纸袋,里面似乎装着什么东西。看到都枫,她也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
“周默说你可能会从这边走。”杏子瑶的声音很平静,她快速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口罩和一顶鸭舌帽,塞到都枫手里,“戴上,跟我来。”
都枫来不及问为什么,迅速戴上口罩和帽子,跟着杏子瑶拐进了一条更窄的通道。这条通道似乎是员工通道,墙壁上刷着黄色的警示线,地上堆放着一些清洁工具。
“他们为什么追你?”杏子瑶一边快步走着,一边问道,她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们想要……扳手。”都枫喘着气说,后背的伤口因为剧烈运动而更加疼痛。
“果然是因为那个。”杏子瑶点点头,似乎并不意外,“你父亲的扳手,是打开灵脉压缩器的钥匙,也是唯一能毁掉它的东西。”
他们走到通道的尽头,杏子瑶推开一扇不起眼的铁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休息室,几张旧沙发随意地摆放着,墙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是早上七点半。
“暂时安全了。”杏子瑶关上铁门,反锁,“这里是地铁员工的休息室,他们不会想到来这儿。”
都枫瘫坐在沙发上,大口地喘着气。他摘下口罩,感觉喉咙干得快要冒烟。杏子瑶递给他一瓶矿泉水,他接过来,拧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大半瓶。
“周默呢?他怎么样了?”都枫问道,想起调度室的爆炸,心里一阵不安。
杏子瑶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我还不知道。但他让我转告你,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相信自己的判断。”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灵脉压缩器的核心,藏在天枢大厦的地下三层,用普通的安检设备查不出来。”
都枫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掏出来,屏幕上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发件人未知,号码是一串乱码,但末尾的几个数字让都枫的心脏猛地一跳——1984。
短信的内容只有短短五个字:
“别信周默。”
都枫愣住了,他反复看着这五个字,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别信周默?可是刚才杏子瑶还说,周默让她转告自己要相信自己的判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杏子瑶也看到了短信,她的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复杂。“这是谁发的?”
“不知道,发件人显示是1984。”都枫摇了摇头,心里乱成一团麻。1984,这个数字在父亲的手册里出现过,在太平湖站的黑市也听到过,现在又出现在这条神秘的短信里。
休息室的门突然被轻轻敲了三下。
都枫和杏子瑶同时警惕起来,杏子瑶从沙发底下摸出一根金属棒球棍——那似乎是她早就准备好的。
“谁?”杏子瑶沉声问道。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口音:“是我,老张,送清洁工具的。”
杏子瑶和都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疑惑。杏子瑶慢慢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了看,然后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老头推着一辆清洁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拖把、水桶和一些清洁剂。他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眼神却很有神。看到都枫,他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
“这位是?”老头问道,目光在都枫身上打量着。
“是朋友,遇到点麻烦,暂时躲一下。”杏子瑶解释道,把棒球棍放回沙发底下。
老头点点头,没再多问,开始整理清洁车上的东西。他的动作很慢,嘴里哼着一首不知名的老歌,调子有些诡异。
都枫的目光落在老头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很旧的上海牌手表,表带是用某种黑色的绳子编织的。当老头弯腰拿起拖把时,都枫清楚地看到,他手腕内侧有一个很小的纹身,是一条青色的龙——和杏子瑶手机壳上的咖啡渍图案一模一样。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都枫的目光,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神里似乎带着某种暗示。然后,他推着清洁车,慢悠悠地走出了休息室,临走前还不忘把门轻轻带上。
休息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都枫看着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1984”的短信,心里充满了困惑和不安。周默到底是不是可以信任的?那个老头是谁?杏子瑶又知道多少秘密?
他把目光转向杏子瑶,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眼神复杂。
“你……”都枫刚想开口问什么,休息室的门突然被猛地撞开,几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那个被闸机困住、手臂冒着黑烟的男人。
他的义体手臂已经被卸下,只剩下空荡荡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因为愤怒而扭曲变形。
“找到你了。”男人恶狠狠地盯着都枫,“这次,我看你往哪儿跑。”
杏子瑶迅速挡在都枫身前,手里再次握紧了那根金属棒球棍。都枫也站了起来,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扳手,手心因为紧张而出了汗。
休息室很小,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一场恶战,似乎在所难免。
男人挥了挥手,身后的几个黑西装男人立刻围了上来,他们的手都插在口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熟悉的甜腥味,越来越浓,让人有些头晕目眩。
都枫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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