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底部那一声低语落下后,洞中再无动静。幽蓝光芒悬在半空,那卷古籍静静浮着,封面篆文流转,却不再靠近。龙吟风仍盘坐原位,呼吸未乱,心跳如鼓点般稳沉。
他没有抬头看那书。
也没有伸手去取。
方才识海中的亡魂退去时留下的字——“通幽者生,拒死者亡”——此刻在他体内化作一股温流,自泥丸宫缓缓下行,渗入四肢百骸。真气已贯通任督二脉,黑气不再游走不定,而是悄然沉入丹田最深处,像是归巢的兽,安静蛰伏。
可就在它安定下来的瞬间,丹田内传来一阵细微震颤,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
他眉心微动,却没有惊慌。他知道,这股悸动不是来自功法反噬,也不是外力侵扰。那是回应——如同他当初叩击石台时,地底传来的搏动一般,规律、古老、带着某种无法言说的重量。
他闭眼,将意念沉入体内。
黑气并不抗拒他的探查,反而随着呼吸节奏轻轻旋动,在丹田底层形成一个极小的旋涡。旋涡中心护着一团温热之物,不散不灭,像是一颗沉睡的心脏。他不敢深触,只以神识轻抚其边缘,刹那间,一段模糊画面闪过脑海:雪原之上,一杆残旗插在尸堆之中,旗面翻卷,露出半个褪色的“龙”字。
他睁眼,眸光微敛。
那不是他的记忆。
但他认得那片战场。
北谷之战,三百七十二人覆没的那一夜,他曾亲手埋下最后一具尸体。那时天寒地冻,无人收骨,连战旗都被积雪掩埋。可现在,那面旗却在他识海中飘扬,仿佛从未倒下。
他不动声色,双手缓缓交叠于腹前,掌心向上,指节放松。这不是防御姿态,也不是运功起势,而是一种等待。就像他在洞口第一次听见地底搏动时那样,用呼吸去应和,用心跳去对拼。
三长两短,三短一长。
节律重现。
这一次,不是敲击石台,而是由内而外地共鸣。丹田内的旋涡随之加速旋转,黑气如丝线缠绕核心,温热之源微微震动,竟传出一声极轻的嗡鸣,与地脉深处的搏动完全同步。
头顶悬着的古籍忽然翻动一页。
一道虚影从中剥离,缓缓飘落。那是一枚符文,形似锁链缠绕心脏,边缘刻有细密纹路,似曾见于石台阵心。符文触及空气时,光芒暴涨,直冲眉心。
他未闪避。
符文没入识海的刹那,整部《玄枢导引图》如洪流灌顶,不再是文字记载,而是化作本能烙印。第二重心法的每一句口诀、每一个运转路线,都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无需记忆,已然通晓。
他依旧静坐。
周身气息收敛,原本缭绕体外的黑雾逐渐凝实,转为一层薄如蝉翼的光晕,贴附肌肤流转,宛如呼吸。每一次吐纳,都能感受到地脉的起伏,仿佛这寒渊洞并非囚笼,而是某种巨大存在的胸腔。
洞外,诸葛雄盯着玉符,指尖微微一颤。
青金色的光稳定如钟摆,不再波动,也不再攀升,像是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他缓缓松开紧握铜盘的手,退后三步,靠在岩壁上,低声说了句:“成了。”
墨风正从断崖巡视归来,脚步停在五丈外。他望了一眼洞口,又看向诸葛雄的脸色。
“他怎么样?”
“比我们想的更稳。”诸葛雄抬手示意,“刚才那道光,是功法认主的征兆。不是强行突破,是真正悟了。”
墨风皱眉:“悟了什么?”
“不是怎么杀人。”诸葛雄目光沉静,“是怎么活着扛起那些死人。”
洞内,龙吟风缓缓抬起右手,掌心朝上。黑气自丹田升起,顺着手少阴经行至指尖,却不逸散,而是凝聚成一点幽光,悬而不落。他轻轻屈指,那光便随动作移动,如同听命于心。
他尝试引导真气汇入膻中穴。
此前此处总有滞涩感,似有一层无形薄膜阻隔内外。如今念头一起,真气如江河奔涌,直抵要冲。就在即将汇流之际,他心中忽有所动。
不是恐惧,也不是犹豫。
而是答案。
那晚他为何迟归半日?因接到密报,称敌军主力南移,北谷可暂缓布防。他信了。结果那是假讯,诱他离营。三百七十二人死守至最后一刻,无人投降。
他曾以为自己背负的是愧疚。
现在才明白,他真正逃避的,是信任崩塌后的虚无。
“我错了。”他在心里说,“我不该怪自己晚到,而该恨那个递假讯的人。”
话音落,膻中穴豁然通畅。
真气毫无阻碍地汇入,循环周天。三十六转过后,每一缕气流都更加凝练,不再暴烈,也不再冰冷,反倒带着一种近乎温润的力量。他知道,这是真正的“通幽者生”——不是掠夺死者的怨气,而是接纳他们的意志,让亡者之志成为活者之力。
他双手结印,置于膝上。
不再刻意压制,也不主动催动,只是维持呼吸与地脉同频。石台底部的幽蓝光芒渐渐减弱,古籍悬浮不动,似乎在等待最后一步。
他知道它在等什么。
不是更强的力量,也不是更高的境界。
是态度。
他缓缓睁开眼,直视那卷古籍。
“你想留下,就留下。”他说,“想走,我也不会拦。”
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识海。
下一瞬,古籍猛然翻页,整册化作流光,轰然坠落。光芒撞上石台阵心,炸开一圈波纹,随即尽数没入地面。刻痕亮了一瞬,又归于黑暗。
唯有眉心,闪过一道极淡的符纹,转瞬隐去。
他闭目,重新入定。
体内真气循环不休,黑气沉潜如渊,守护着那团温热之源。他知道,自己已真正掌握第二重心法,也触及第三重门槛。但此刻他不急于冲击,而是静守元神,稳固境界。
真正的力量,不在突破之时,而在突破之后能否站稳。
洞外,诸葛雄仰头望着崖顶裂隙透下的微光。良久,他转身对墨风道:“传令下去,前线轮防照旧,但加派一人专司玉符监测。若有异动,即刻示警。”
墨风点头:“他什么时候出来?”
“不知道。”诸葛雄看着洞口,“但出来的时候,不会再是同一个人。”
洞中,龙吟风忽然察觉丹田深处那团温热之物轻轻跳动了一下。
像是心跳。
又像是呼唤。
他刚欲细察,石台底部再次传来低语,这次更近,更清晰:
“你准备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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