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赵刚就揣着个小瓷碗往草坡跑,碗里盛着昨晚特意留的米汤,稠得能插住筷子。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草叶上的水珠顺着裤管往下淌,他却顾不上擦,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根绑红绳的芦苇秆——底下的稻芽该饿了。
“轻点放,别溅着芽尖。”苏婉清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铺着层棉布,放着她连夜编的小竹罩。晨光透过她的发隙落在脸上,绒毛都染上层金边,“王技术员说,刚冒芽的稻种不能沾油腻,米汤得晾温了再喂。”
赵刚赶紧把瓷碗往地上放,碗底的热气混着露水的凉,在草叶上凝成层薄雾。他蹲下身,鼻尖几乎要碰到泥土:“你看它又长高了!昨晚还只有指甲盖长,现在快有半寸了!”
稻芽的嫩茎泛着水润的浅绿,顶端的两瓣小叶像对展开的翅膀,沾着颗晶莹的露珠,在晨光里晃悠,仿佛轻轻一碰就会滚落。杨浩宇扛着锄头过来时,正看见苏婉清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露珠,水珠“嗒”地落在泥土里,惊得芽尖颤了颤,像是在害羞。
“别总碰它,”杨浩宇放下锄头,笑着说,“跟赵刚似的,越逗越淘气。”他挥起锄头在旁边松了松土,动作轻得像怕惊飞了草叶上的蚂蚱,“昨晚下了点小雨,土有点板结,松松气长得更欢。”
张大爷拄着拐杖慢慢走过来,拐杖头在草坡上点出“笃笃”的响。他弯腰瞅了瞅稻芽,老花镜滑到鼻尖也顾不上推:“这芽子带劲,茎秆里像藏着股气,憋着往上蹿呢。”他从布兜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些碎贝壳,“把这个撒在周围,补钙,茎秆能长得更硬实。”
赵刚赶紧接过贝壳,用石头碾成粉,小心翼翼往泥土里掺:“张大爷,这法子您咋不早说?要是早知道,它说不定能长一尺高!”
“急啥?”张大爷笑骂道,“庄稼跟人一样,得慢慢长,拔苗助长要不得。”他往草坡深处望了望,“东边那片试验田的稻苗该间苗了,等会儿你们去看看,把弱苗拔了,留壮苗,跟这芽子似的,得给它留够舒展的地方。”
苏婉清把竹罩轻轻扣在稻芽上,竹条间的缝隙刚好能透过晨光和雨露,又能挡住啄食的麻雀。“这样就不怕被鸟叼了,”她拍了拍竹罩,“等长到一寸高,再把罩子摘了,让它好好晒太阳。”
阳光渐渐爬高,穿过竹罩的缝隙落在稻芽上,在嫩茎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金。杨浩宇蹲在旁边,用树枝在泥土上画着什么:“我量了量,它的根须已经扎出半尺远了,比地表上的芽子长得还欢。”他画的根须图像团乱麻,却透着股韧劲,在泥土深处悄悄蔓延。
“根扎得深才好,”苏婉清指着远处的试验田,“你看那些长得壮的稻苗,都是根须在底下使劲。就像人,脚站得稳,腰杆才能挺得直。”她从竹篮里拿出个小本子,翻开是她画的稻芽生长记录,每天的高度都用红笔标着,旁边还画着小小的太阳,“今天的光照时间够长,估计傍晚能再长半寸。”
赵刚忽然拍手:“我知道了!咱给它起个名吧!叫‘晨光’咋样?每天都是它第一个迎着太阳长!”
“不好听,”苏婉清摇头,“叫‘韧芽’更合适,你看它被露水打、被风吹,照样往上长。”
两人正争着,杨浩宇忽然指着芽尖:“快看!”
晨光忽然穿过云层,像道金箭射在稻芽的小叶上,叶尖的露珠折射出七彩的光,把周围的草叶都染成了虹色。稻芽仿佛被这光烫了下,猛地颤了颤,竟在晨光里又挺高了一丝,像是对着太阳伸出了小手。
张大爷的烟袋锅在石头上磕了磕,火星落在泥土里,滋地一声灭了。他望着那株沐浴在晨光里的稻芽,忽然叹了口气:“这辈子种了六十多年地,还是头回觉得,芽尖上的光比金子还亮。”
赵刚赶紧掏出小瓷碗,把温米汤往泥土里倒,汤汁顺着土缝渗下去,很快被根须吸得一干二净。稻芽像是喝饱了,小叶在晨光里舒展得更开,仿佛在说“还要”。苏婉清笑着把竹罩往紧了收了收:“再闹也不能多喂,饿点才肯使劲扎根找食。”
杨浩宇扛起锄头往试验田走,赵刚拎着空瓷碗跟在后面,嘴里还在念叨“叫‘晨光’最好听”。苏婉清最后看了眼稻芽,把记录本子揣进兜里,竹篮里的小竹罩在晨光里晃悠,像提着个装着星光的小灯笼。
草坡上只剩下张大爷和那株稻芽。老人蹲在那里,看着芽尖上的晨光一点点移动,直到把整个草坡都染成暖金色。他伸手摸了摸泥土,湿乎乎的带着潮气,里面藏着根须悄悄生长的动静——那是比任何声音都实在的希望,在晨光里,在芽尖上,在每个人心里,慢慢扎根、拔节,等着有一天,结出满穗的金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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