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雷声在云层里滚了滚,没下来雨,倒把院角的泥土震得松快了些。豆宝蹲在蔷薇丛边,看着昨夜刚冒头的嫩芽又蹿高了半指,嫩红的茎秆上裹着层细绒毛,像裹了层蜜糖,引得蚂蚁排着队往上爬。
“别总扒拉它,”娘拎着泔水桶从厨房出来,往菜畦里倒的时候,溅起的泥点落在豆宝的布鞋上,“越动长得越慢,跟你小时候似的,抱得多了反倒不爱长个儿。”
豆宝吐了吐舌头,赶紧把碰歪的嫩芽扶直。这丛蔷薇是沈爷爷临走前亲手栽的,他说这品种叫“粉团”,开起花来像堆云彩。现在云彩还没影,可这冒头的绿,已经让人盼得心慌。
爹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裤脚沾着新鲜的黄泥巴,手里却捧着个竹筐,里面卧着几只刚孵出的小鸡仔,黄绒绒的像团会动的蒲公英。“张奶奶家的老母鸡抱窝成功了,分了咱六只。”他把竹筐放在屋檐下,小鸡仔“叽叽”地挤在一起,眼睛黑亮得像沾了露水的黑豆。
豆宝赶紧去抓小米,撒在手心喂它们。小鸡仔怯生生地凑过来,小尖嘴啄得手心痒痒的。“得搭个鸡棚,”爹蹲在旁边看,“就支在蔷薇丛边上,鸡粪还能当肥料。”
正说着,李伯背着药篓来了,竹篓里的薄荷和金银花缠在一起,清香味儿漫了半院。“给你沈爷爷捎的药草晒好了没?”他往竹筐里瞅了瞅小鸡仔,笑着说,“添新口了?这鸡仔壮实,准能长个大胖鸡。”
娘从屋里抱出个布包,里面是晒得干透的药草,用红绳捆得整整齐齐。“按你说的分量配的,”她把布包递给李伯,“让他泡水时少放些,那艾叶性子烈,怕他受不住。”
李伯接过布包往药篓里塞,忽然指着葡萄架:“你看那藤,也冒芽了。”众人抬头看,果然见枯褐色的藤条上,鼓着些青绿色的小包,像藏着无数个小春天。“沈爷爷最爱吃这葡萄,”李伯咂咂嘴,“去年结的那串紫的,甜得能粘住牙。”
豆宝心里忽然酸酸的。沈爷爷走的那天,也是个这样的晴天,他蹲在葡萄架下,说要等来年葡萄熟了,教她做葡萄酒。现在藤芽冒了,可教她做酒的人还没回来。
“快了,”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背,“清明前后准到,到时候让他给你摘最大的葡萄。”他拿起斧头,“我去砍几根细竹竿,给葡萄藤搭个新架子,比去年的再高些,让它爬到房檐上去。”
搭架子的时候,豆宝在旁边递竹竿,看爹把竹竿埋进土里,用麻绳捆得结结实实。阳光透过爹的指缝落在地上,晃得像串跳动的金珠子。“你看这结,”爹教她,“得打活结,来年藤长粗了,还能松松绳。”麻绳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系出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像过日子,得留有余地。”
小鸡仔在脚边“叽叽”叫着,啄食地上的草籽。豆宝忽然发现,有只胆子大的,竟跳到了蔷薇丛边,对着嫩芽啄了一下,吓得她赶紧把它赶开。“得把鸡棚搭快点,”她跺着脚说,“别让它们把嫩芽啄坏了。”
娘端着玉米糊出来时,正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护得比啥都紧。”她把碗递给豆宝,“快吃,凉了。”玉米糊里掺了红薯块,甜得很,是沈爷爷爱吃的做法。
午后的阳光暖得让人犯困,豆宝坐在葡萄架下的竹椅上,看小鸡仔在新搭的鸡棚里打盹,看爹在编装鸡蛋的竹篮,看娘在菜畦里种青菜。风里有泥土的腥气,有药草的清香,还有远处传来的卖豆腐的吆喝声,平平淡淡,却让人心里踏实。
她摸出枕头底下的玻璃弹珠,对着阳光看,里面的小红花像活了似的。沈爷爷说,这弹珠里锁着个小春天,等他回来,就把它埋在蔷薇丛下,来年准能开出一模一样的花。
现在,蔷薇的嫩芽已经冒了头,葡萄藤也鼓了包,小鸡仔在茁壮成长,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豆宝忽然觉得,等待也不是那么难熬的事,就像这春天,总得一点一点地来,一点一点地把绿铺开来,把暖送过来,才够真切,够实在。
夕阳把葡萄架的影子拉得老长,爹编的竹篮已经有了雏形,篮沿上留着个小小的把手,是给豆宝拎的。娘喊她回家吃饭时,她把玻璃弹珠小心地放回兜里,心里盼着明天的太阳更暖些——好让嫩芽长得再快些,让等待的日子,再短些。
檐下的新绿还在悄悄生长,像无数个细碎的希望,在风里,在土里,在每个人的心里,慢慢铺陈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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