筒子楼西门岗亭内,冰枸杞水的清甜气息彻底主宰了空气,昨日的“规则共鸣”风波仿佛被无形的抹布擦得干干净净,只留下执勤记录本上那几行工整的方块字作为冰冷的注脚。墙角那片“绿化试验点”彻底安静了。SY-01号新苗温润如初,“磐石”暗金嫩芽叶缘光泽流转得近乎刻板,透着一股被彻底“规”服后的麻木顺从。几朵小蘑菇菌褶荧光规律明灭,尽职尽责地扮演着无害的盆栽角色。
李清风端坐如磐石,面前摊开的是《小区绿化植被月度巡检表》。他手里握着那支仿佛蕴含法则之力的红笔,正在“西门岗亭绿化试验点”一栏下,一丝不苟地填写着:
“SY-01号:长势良好,茎秆挺直,叶色翠绿,能量场稳定(观测值:优)。
特殊耐阴苗木(暗金纹路):长势平稳,叶色…(略暗哑),光泽度恢复中(观测值:良-),需持续观察。备注:昨日遭受违规设备能量冲击,应激反应已初步平复,后续养护由责任方跟进中。”
他写得极慢,每一个字都像用尺子量过,仿佛在书写关乎宇宙运行的法则条文。
东北角,化粪池旁。
那座覆盖着加厚遮光膜的“规范化”堆肥堆,如同一个被上了紧箍咒的巨人,在晨光中散发着一种被“规”训后、气息“醇厚”且异常稳定的气场。临时拉起的简易黄色警示带,像一道滑稽的封印,宣告着此地的“异常”。苏晴没再靠近,她抱着她那台彻底报废、还在散发焦糊余味的第二台场域记录仪,失魂落魄地坐在不远处一个废弃的石墩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堆“宝贝”,嘴里念念有词:
“规则共鸣…能量场自发构建…抚平效应…设备过载…垃圾回收…规范…” 词汇在她脑子里疯狂搅拌,搅得她科学家的世界观摇摇欲坠。那个保安…他倒垃圾的动作,和压制能量场有什么必然联系吗?!垃圾桶难道是什么能量阻尼器?!
赵先生彻底解放了,他远远躲开堆肥堆和失魂落魄的苏晴,蹲在花坛边抽烟,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0.5牛顿”时代的深切怀念。他现在觉得,翻垃圾桶都比翻那堆“规则炸弹”安全。
岗亭内,玄猫的“水洼新世界”却并不平静。
塔塔的精神波动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后怕:“嘤嘤嘤…(老板!吓死蘑菇了!昨天那堆肥共鸣差点把新邻居体内的混沌凶兽勾出来!要不是主人那一下‘规则梳毛’,咱们学区房怕是要被新邻居一个喷嚏掀飞屋顶!)”
在它意念的“全息生态沙盘”上,“磐石”嫩芽的影像虽然恢复了平静,但叶脉深处那代表混沌气息的灰影区域,明显比之前活跃了一丝,像一头被强行按回笼子却更加焦躁的困兽。
玄猫熔岩眼瞳闪烁着警惕的光芒:“咪!(那堆臭烘烘的东西邪门!不过主人出手,稳了!小塔,别松懈!给新邻居的‘草生频道’加料!重点加强‘服从性训练’和‘危险品(指堆肥)隔离教育’!让它深刻认识到,只有跟着本喵和主人混,才有光明的草生!)”
“嘤!(收到老板!《论远离高危能量源对植株身心健康的重要性及如何提高警惕性》循环播放启动!《光合作用标准化姿势图解(社区和谐版)》加播三遍!)”塔塔立刻打起精神,菌褶光芒稳定输出,洗脑信息流如同永不疲倦的复读机,持续冲刷着“磐石”嫩芽的意识核心。
于是,“磐石”嫩芽的意念深处…
“…远!离!高!能!量!源!…珍!惜!生!命!…”
“…标!准!化!姿!势!…社!区!和!谐!…”
“…服!从!管!理!…安!全!第!一!…”
“…感!恩!主!人!…感!恩!老!板!…”
塔塔的意念洪流无孔不入。
“磐石”嫩芽的叶片…纹!丝!不!动!…光!泽!流!转!…毫!无!波!澜!…像!一!个!被!无!数!次!洗!脑!后!…彻!底!放!弃!思!考!的!模!范!囚!徒!
就在这时!
岗亭外,那辆哑光黑的劳斯莱斯库里南,如同一个沉默的黑色幽灵,再次悄无声息地滑停。车门打开,周特助那张仿佛被液氮冻过的脸再次出现。他今天没带彪形大汉,也没带精密仪器,手里只拿着一个薄薄的文件夹。他步履依旧沉稳,但细看之下,那步伐似乎比往日少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和憋屈。
他无视岗亭内外的平静(或者说,刻意无视了墙角那片“绿化”和东北角的警示带),径直走到李清风的工作台前。他没有坐下,只是将那个文件夹轻轻放在台面上,推到李清风面前。
“李保安,”周特助的声音依旧冰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极力压抑的僵硬,“关于昨日设备故障及…植株应激事件的后续处理方案,以及…秦总对堆肥试验田项目的…新指示。”
李清风停下了填写《巡检表》的红笔,目光平静地扫过文件夹,没有立刻去拿。
周特助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从李清风脸上找出一丝破绽,但那张脸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他只能继续,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第一,设备损毁,秦氏集团承担全部责任及赔偿,清单稍后送达物业。第二,对受损植株的后续养护,由陈老负责,每日上午九点至九点半,准时到此进行,持续三日,养护方案及费用由秦氏承担。第三…”
他顿了顿,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语速加快:“…秦总对苏晴博士的堆肥试验田项目…表示高度兴趣。鉴于该项目目前…存在一定‘技术性风险’(他目光扫过东北角的警示带),秦氏集团愿意提供专项资金支持,并派遣专业团队协助,以确保项目…安全、规范、可控地进行。”
他说完,目光死死盯着李清风,等待反应。这几乎等同于低头认输外加割地赔款了!尤其是第三条,简直就是把自家资源送上门给人研究那堆“臭烘烘”的东西!这绝对是周特助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李清风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伸出手,拿起那个文件夹,慢条斯理地翻开。里面是打印工整的赔偿协议、养护承诺书,以及一份关于“资助堆肥试验田项目”的意向备忘录草案。
他看得不快,一页一页,像是在审查什么国家机密文件。
岗亭内一片寂静,只有他翻动纸张的轻微沙沙声。周特助感觉自己像在等待审判,每一秒都无比煎熬。墙角那片“绿化试验点”安静得诡异,连小蘑菇的荧光似乎都暗淡了几分。东北角,苏晴似乎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抱着她的破记录仪,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脸上是混合着好奇和警惕的表情。
终于,李清风看完了。他合上文件夹,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周特助。
周特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清风开口了,声音平淡无波:“协议条款基本符合规范要求。不过…”
来了!周特助肌肉瞬间绷紧!他就知道没那么简单!
李清风的目光…越!过!周!特!助!…落!在!了!岗!亭!门!口!…那!个!崭!新!的!蓝!色!…“可!回!收!垃!圾!”桶!上!…桶!身!上!还!印!着!苏!晴!昨!天!贴!上!去!的!一!张!小!小!的!…“深!瞳!环!保!项!目!”的!贴!纸!!
“关于堆肥试验田项目的资助意向,”李清风语气毫无起伏,“依据《小区合作项目管理补充条例》第七条:‘引入外部资金或技术合作,需优先保障项目现有合作方的知识产权及主导权,并确保项目废弃物处理符合小区环保规范。’”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转回周特助脸上,那眼神平静得让周特助心底发寒。
“秦氏集团的专业团队介入,需遵守苏晴博士现有研究框架,不得擅自更改试验参数。所有新增设备,需提前向物业能源管理部报备,并通过Emc测试。最重要的是…”
李清风抬手指了指门口那个蓝色垃圾桶:
“…项目产生的所有实验废弃物,包括但不限于废弃培养基、滤渣、破损器皿、以及…烧毁的电子设备…” 他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苏晴怀里那台焦黑的记录仪,“…必须严格按照小区垃圾分类标准,投入指定类别的垃圾桶。尤其是电子废弃物,必须投入‘可回收垃圾’桶,由物业统一联系有资质的回收企业处理。不得私自处理,不得混投。”
他拿起笔,在文件夹里那份意向备忘录草案的空白处,工!工!整!整!地!…添!加!了!一!条!手!写!附!加!条!款!:
“特别约定:合作方(秦氏集团)需严格遵守小区垃圾分类管理条例,确保堆肥试验田项目所有废弃物(含电子废弃物)精准分类投放。违规一次,扣除资助款项5%,并承担相应的环保处罚及…公共形象损害补偿。”
写完,他把文件夹推回给周特助,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周先生,请确认。若无异议,请签字。垃圾桶就在门口,分类指南贴在桶盖上,贵方团队入驻前,建议先组织学习。”
周特助:“……”
他看着那份意向备忘录上那行新鲜出炉、力透纸背的手写条款——“废弃物精准分类投放”,再看看门口那个在阳光下蓝得刺眼的垃圾桶,以及桶盖上那张印着卡通蘑菇和绿叶的垃圾分类指南…
一股前所未有的、荒诞绝伦的…憋!屈!感!… 如!同!岩!浆!般!…** 从!脚!底!板!…** 直!冲!天!灵!盖!!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谈判的,是来参加一场关于“如何正确倒垃圾”的入职培训!而且主讲老师还是个保安!秦氏集团的专业团队,未来可能要蹲在这个破岗亭门口,研究怎么把烧焦的电路板准确无误地丢进那个蓝色塑料桶?!
他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能怎么办?设备烧了,草“伤”了,秦总亲自指示要“接触”那个保安和苏晴的项目…他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克制力,才没把文件夹砸在李清风脸上。
最终,他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在那份带着“垃圾桶条款”的备忘录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字迹歪斜,充满了狂暴的力量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纸而出。
李清风平静地收好文件夹,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普通的文件交接。他拿起执勤记录本,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笔,工!工!整!整!地!…开!始!书!写!:
【执勤记录 - 秦氏集团代表来访及事项处理】
时间:x时x分
地点:西门岗亭执勤区
来访方:秦氏集团(代表:周xx特助)
事项:
1. 涉事方代表主动来访,就昨日“违规使用电子设备及安全事故隐患”事件提交后续处理方案(含赔偿协议、养护承诺书)。
2. 涉事方同时提出对东北角堆肥试验田项目的资助合作意向(详见附件备忘录草案)。
3. 本人依据《小区合作项目管理补充条例》及《垃圾分类管理条例》,对合作意向提出规范性要求(重点强调废弃物分类处理义务),并添加书面附加条款。
4. 涉事方代表已签署相关文件(含附加条款),表示接受规范要求。
处理情况:
5. 已接收并审核文件,符合流程。
6. 已明确告知涉事方垃圾分类具体操作规范(提供现场垃圾桶及指南参照)。
7. 后续设备赔偿清单接收、养护监督、及合作项目规范执行,纳入日常执勤监管范围。
记录人:李清风
写完,他合上本子。目光…平!静!地!…掠!过!脸!色!铁!青!、仿!佛!随!时!要!爆!炸!的!周!特!助!… 又!掠!过!门!口!那!个!崭!新!的!蓝!色!垃!圾!桶!… 最!后!…落!在!了!东!北!角!…正!抱!着!破!记!录!仪!、一!脸!懵!懂!望!过!来!的!苏!晴!身!上!
他走到储物柜前,这次,他拿出了那个绿色塑料喷壶。
他接了半壶自来水,然后…走!到!墙!角!那!片!“绿!化!试!验!点”!前!…没!有!立!刻!喷!洒!…而!是!…蹲!下!了!身!
他仔细地…看!了!看!SY-01!号!新!苗!挺!拔!的!身!姿!…又!特!别!地!…注!视!了!那!株!“磐!石”!嫩!芽!…片!刻!…目!光!平!静!而!深!邃!…仿!佛!能!洞!穿!那!暗!金!纹!路!下!蛰!伏!的!一!切!
然后,他抬起喷壶,细密的水雾均匀地洒落在SY-01的嫩叶上,洒落在“磐石”嫩芽的叶片上,也洒落在几朵小蘑菇的菌盖上。
水珠在晨光下晶莹剔透。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走回工作台。没有坐下,而是拿起那个装着新鲜枸杞的玻璃罐,又拿起他的新搪瓷杯。
他拧开玻璃罐的盖子,哗啦啦—— 倒!了!满!满!一!大!杯!底!的!红!艳!艳!的!枸!杞!… 然!后!… 走!到!饮!水!机!旁!… 接!了!满!满!一!杯!冰!凉!的!自!来!水!
冰水迅速浸润了枸杞,饱满的果实在水杯中载沉载浮。
李清风端着杯子,没有立刻喝。他走到窗边,目光投向远方都市的天际线,晨光给高楼镀上了一层淡金。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平静,甚至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悠远?
滋溜——
他终于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冰枸杞水,喉结滚动,脸上再次浮现那丝标志性的、极其微妙且持久的满足感。这一次,那满足感的弧度,似乎比往日…深!了!那!么!零!点!零!一!毫!米!?
墙角,“磐石”嫩芽的叶片,在清凉水雾的滋润和塔塔永不疲倦的洗脑广播中,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叶!缘!纹!路!的!光!泽!…流!转!间!…竟!然!…** 依!稀!模!仿!出!了!…** 一!个!…** 标!准!的!35!度!…** 谦!逊!角!度!??
玄猫的意念空间里,塔塔的精神波动瞬间亢奋:“嘤嘤嘤!(老板!老板!快看!新邻居它…它刚才的光合作用角度!达标了!达标了啊!咱们的‘草生哲学’…它终于听进去了!!)”
玄猫熔岩眼瞳精光爆射,爪子里的“S优$”鹅卵石都忘了盘:“咪?!(卧槽?!真成了?!看来昨天的‘规则梳毛’加今天的‘垃圾桶外交’…效果拔群啊!小塔!记一等功!继续!加大‘优秀绿化标兵’模块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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