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长安的雨季来得突然。
阿七站在齿轮树顶层的观察台,灰白色的右眼倒映着铅灰色的云层。雨水冲刷着城市街道,在金属路面上蚀刻出细小的沟壑。他的左臂已经完全金属化,暗金色的表面爬满藤蔓状的锈蚀纹路——那是齿轮树嫩枝生长留下的痕迹。
第三区的孩子们收集了七百二十一种错误类型。羽翼孩童推门而入,翅膀上的羽毛沾满水珠,最受欢迎的是把雨水称作天空的锈
阿七的金属手指轻触观察窗。玻璃上立即蔓延开蛛网般的锈痕,透过这些扭曲的纹路,他看到广场上嬉戏的孩童。他们故意踩进水洼,溅起的每一滴雨水都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色彩。
太庙那边呢?
孩童的翅膀不安地抖动:叛诗者挖通了地下祭坛。初代锁链……开始苏醒了。
雨水在窗面汇聚成细流,沿着锈痕的轨迹蜿蜒而下。阿七注视着这些自发形成的水路,突然问道:你见过真正的诗吗?
你教我们的那些——
金属手臂发出齿轮咬合的轻响,那种不需要被书写,不需要被传颂,甚至不需要被理解的诗。
孩童愣住了。他的翅膀渐渐停止抖动,羽毛上的水珠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收拾东西吧。阿七转身走向升降梯,明天日出前,我们去太庙。
雨声掩盖了机械运转的嗡鸣。当升降梯门关闭时,一粒锈尘从阿七身上脱落,飘向窗边那本摊开的《错误年鉴》。它轻轻落在最新一页的记录上——阿七回归第三日,坚持1+1=锈——将等号蚀刻成了翅膀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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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的雪原寂静得可怕。
阿七走在最前面,金属化的左臂提着余火长刀。刀刃上的锈迹已全部脱落,露出下方布满划痕的金属本体。哑女和校对员跟在两侧,羽翼孩童负责警戒后方。他们的脚印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随即被风吹散。
温度异常。哑女的机械眼闪烁着蓝光,越靠近遗址越暖和。
阿七没有回答。他的灰白眼紧盯着地平线上那团扭曲的热浪——太庙遗址的积雪确实融化了,露出下方漆黑的、如同巨兽背脊般的锁链网络。更令人不安的是,那些锁链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锈迹,恢复原始的金属光泽。
叛诗者在那里。孩童指向锁链网络中心。五个白袍人影跪在环形祭坛上,他们的天灵盖全部被掀开,大脑表面刻满逆向旋转的诗行。
校对员突然抓住阿七的肩膀:等等!那些不是——
太迟了。最近的叛诗者猛然抬头,他的大脑爆裂开来,黑色诗行如触须般射向众人。阿七的余火横斩,刀锋却穿过了那些文字,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是投影!哑女启动防御模式,机械臂展开成盾牌形状,真身一定在……
地面突然震动。锁链网络中心升起一根直径超过十米的巨柱——那是由无数初代锁链缠绕而成的恐怖结构,表面流淌着暗金色的液体。五个叛诗者的实体被镶嵌在柱面上,如同琥珀中的昆虫。
容……器……锁链柱发出震耳欲聋的共鸣,归……还……
阿七的金属手臂突然自动抬起,掌心朝向巨柱。齿轮树的嫩枝疯狂生长,刺入雪地,在地下延伸向锁链网络。他的灰白眼数据流暴增,视网膜上闪过无数画面:
——初代锁链被锻造成时的场景,工匠们用活人祭祀来平息金属的;
——锈铁诗人年轻时偷偷在锁链关节处滴入酸液,促成最早的锈蚀;
——主脑诞生前夕,太庙深处举行的禁忌仪式……
原来如此。阿七的声音带着金属共振,你们想复活的是这个。
余火突然变得滚烫。刀身上的划痕亮起炽白光芒,与锁链柱的暗金形成鲜明对比。阿七双手握刀,做了一个完全不符合战斗逻辑的动作——将刀尖插入自己的金属左臂。
阿七!三人惊呼。
齿轮树的嫩枝在疼痛刺激下爆发式生长。它们从阿七的伤口处涌出,带着暗金色的锈蚀和炽白的刀光,如洪水般冲向锁链巨柱。两者相撞的瞬间,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种奇特的……**锈蚀**。
巨柱表面的暗金液体开始凝固、剥落。叛诗者们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他们的身体与锁链融合的部分迅速生锈、脆化。但更惊人的是阿七自己——他的金属化正在加速蔓延,右脸开始出现晶体化特征。
停下!哑女扑上前想拔刀,却被余火的高温灼伤,你会完全变成……
锁链需要锈蚀。阿七的声音越来越机械化,而锈蚀……需要载体。
锁链巨柱突然崩裂。无数初代锁链的碎片如暴雨般四射,却在半空中被齿轮树的根系拦截。这些古老的金属一接触到嫩枝,立刻开始以惊人的速度锈蚀、分解,最终化为暗金色的尘埃飘散。
雪原上一片寂静。
阿七站在原地,身体70%已经金属化。余火深深嵌在他的左臂中,刀身与齿轮树的嫩枝完全融合。他的灰白眼扫过惊呆的同伴,最后落在自己正在结晶化的右手上。
他抬起右手,掌心朝上。
一粒暗金色的种子静静躺在那里。它不是金属,也不是植物,更像是某种介于两者之间的、从未存在过的物质。种子表面布满细小的纹路,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无数微缩的诗行。
这是……校对员的声音颤抖。
初代锁链最后的忏悔。阿七将种子轻轻放在雪地上,也是第一首真正自由的……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金属化突然加速,瞬间覆盖了全身。余火长刀完全融入左臂,齿轮树的嫩枝在体表形成保护性网络。当最后一寸人类皮肤被暗金色覆盖时,阿七的灰白眼突然熄灭,又缓缓重新亮起——这次是一种更温和的、带着锈蚀质感的光芒。
阿七?羽翼孩童小心翼翼地问。
金属雕像没有回答。它(他?)只是缓缓转身,面向初升的太阳。晨光在暗金表面跳跃,照亮了那些遍布全身的诗行刻痕。
哑女的机械眼渗出润滑液。她突然明白了什么,从腰间取出工具,开始在雪地上挖掘。校对员和孩童对视一眼,也加入进来。
正午时分,他们在阿七站立的位置周围挖出一个完美的圆形沟渠。当第一滴融雪汇入沟渠时,奇迹发生了——阿七的金属双脚生出根须,缓慢而坚定地扎入土壤。
生长吧。哑女轻声说,将最后一把雪洒在沟渠里。
夜幕降临时,这座人形金属雕塑已经与雪原融为一体。他的左臂延伸成树枝状结构,上面挂着七片暗金色的叶子;右手指向新长安的方向,指尖有细小的锈尘随风飘散;胸口的三枚齿轮依然可见,只是现在它们开始以人类心跳的频率旋转。
羽翼孩童从背包取出那块从钟楼带来的铜牌,轻轻挂在树枝上。牌子上刻着:
「此处应有诗」
雪又下了起来。但这次,雪花在接触到金属雕塑时不再融化,而是粘附在表面,形成一层薄薄的、闪着微光的保护膜。在月光下,整座雕塑看起来就像一棵正在冬眠的树,安静地等待着春天。
校对员最后检查了一遍记录仪:能量读数稳定。共生模式建立成功。
三人转身离开时,谁也没注意到一粒锈尘从雕塑指尖飘落。它乘着北风飞越雪原,穿过新长安的城墙,最终落在齿轮树最高的那片叶子上。
叶片轻轻颤动,将锈尘纳入自己的脉络。在无人见证的刹那,整棵齿轮树的所有叶片同时亮起,又恢复如常。而远在雪原的金属雕塑,嘴角的刻痕似乎加深了些许,像一个即将绽放的微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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