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北区公路。
夜幕像一块浸透了机油与腐臭的脏布,沉重地覆盖下来。两辆伤痕累累的警车,如同被吓破了胆的钢铁老鼠,在昏黄的路灯下疯狂逃窜。车身上满是剐蹭的痕迹和某种干涸的、如同植物汁液混合着铁锈的粘稠污渍,前挡风玻璃上还挂着几缕像枯稻秆又像僵硬触须的诡异东西。
第一辆车的驾驶座上,o记警员何永章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的额角有一道刚刚凝结的血痂,嘴唇不住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肾上腺素过度分泌带来的痉挛。
“甩掉……甩掉它们没有?”他声音沙哑,几乎带着哭腔,目光不停地扫向后视镜。
副驾驶座上,总督察黄志诚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他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只有眼角深刻的皱纹里嵌满了挥之不去的阴霾。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摇下车窗,将手中格洛克17的枪管探了出去。冰冷的夜风瞬间灌入车厢,带来了远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亿万只蝗虫啃噬树叶的“沙沙”声。
后视镜里,景象足以让任何心智健全的人崩溃。
公路的尽头,一片灰黄色的“潮水”正在蔓延、涌动。那不是水,而是数不尽的“稻壳人”。它们保持着大致的人形,但躯干和四肢是由干枯、扭曲的稻秆编织而成,空洞的眼窝里闪烁着微弱的、不祥的绿光。它们的移动方式并非行走,而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类似植物在风中摇摆又带着昆虫般迅捷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在地面、甚至路旁的护栏上爬行,所过之处,留下粘稠的绿色液痕和弥漫的腐败谷物的气味。
“沙沙——沙沙——”
声音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低语。
“黄SIR!”何永章再次尖叫,声音劈了叉。
“开好你的车!”黄志诚低吼一声,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扣动扳机。
“砰!砰!”
子弹精准地击中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稻壳人的头部。稻壳炸裂,绿色的脓液和干枯的碎屑四溅,它们的动作瞬间僵直,然后如同被砍倒的稻草般瘫软下去。但下一秒,更多的稻壳人毫无畏惧地踏过同伴的“尸体”,汹涌而来。它们的数量,仿佛没有尽头。
“弹药不多了。”后座上,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是警员阿莲,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银色的、类似小型保险箱的证物盒,盒子的密封条处,正隐隐透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脉动着的淡绿色光芒。
那里面,装着的就是他们从新界那座被邪教控制的、如同血肉温床般的农场里,拼死带出来的东西——一枚“活体稻种”。它是所有异变的源头,也可能,是寻找解药的唯一希望。
“看好它!”黄志诚头也不回地命令道,目光锐利如鹰,再次点射,又放倒了两个试图从侧翼扑上来的稻壳人。子弹打在它们干枯的身体上,发出“噗噗”的闷响。
车厢里弥漫着汗味、血腥味,以及一种淡淡的、如同谷物发酵后又腐败的甜腻气息。这气息,正是从那个证物盒里散发出来的。
突然,何永章猛地抽了抽鼻子:“什么味道?好像……好像是汽油?”
黄志诚脸色骤变,厉声道:“检查车底!”
何永章刚想说什么——
“哐当!”
一声剧烈的撞击从车底传来,整个车身猛地一颠,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炸开。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油箱!油箱漏了!”何永章看着仪表盘上瞬间跌至零的油量表,绝望地喊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气味在密闭的车厢内爆发开来。那不是普通的汽油味,而是混合了尸臭、腐烂植物和某种化学毒剂的,无法名状的恶臭。
阿莲第一个忍不住,猛地低头干呕起来。
黄志诚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猛地回头。他看到,一股粘稠的、散发着莹莹绿光的液体,正从车厢地板下方汩汩涌出,顺着缝隙蔓延开来。那液体如同活物,缓缓流动,其中似乎还夹杂着细微的、如同血管般的红色脉络。
是油箱!泄漏的不是汽油,而是这种诡异的绿色脓血!
“弃车!”黄志诚当机立断,声音斩钉截铁。
然而,已经晚了。
“咔嚓……”
细微的,如同种子破土而出的声音,从证物盒里清晰地传了出来。
阿莲惊恐地低下头,发现证物盒的金属外壳上,竟然凭空凸起了几个小点。下一刻,几根纤细的、如同初生豆芽般柔嫩,却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绿色根须,硬生生刺穿了坚硬的合金!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扭曲着,探寻着,径直伸向地板上那滩绿色的脓血。
根须接触到脓血的瞬间——
“嗡!”
仿佛某种邪恶的引擎被启动,所有根须骤然变得粗壮,颜色转为暗绿,表面浮现出类似锈蚀的斑纹。它们像贪婪的毒蛇,疯狂地汲取着地上的绿色液体,同时更多的新生根须从证物盒内刺出,不再是柔嫩的芽,而是如同钢筋般坚硬的触须!
“啊!!”阿莲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将变得滚烫的证物盒扔了出去。
盒子摔在车厢地板上,盖子弹开。
那枚“稻种”已经彻底变了模样。它膨胀到了拳头大小,表面不再是谷物的质感,而像是某种跳动着的、半透明的肉质囊泡,里面充满了绿色的脓液和不断生成的根须与芽体。无数根须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车厢四面八方蔓延,如同编织一张死亡的罗网。一根尤为粗壮的根须,如同毒针般,精准地刺入了漏油的油箱破口,发出令人心悸的“吮吸”声。
稻种在汲取这变异的“燃料”生长!
“开枪!打烂它!”黄志诚调转枪口,对着那疯狂生长的肉囊连续扣动扳机。
“砰!砰!砰!”
子弹射入肉囊,打出一个个孔洞,绿色的脓液喷溅出来,溅到车厢内壁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肉囊剧烈地抽搐着,但生长的速度丝毫没有减缓,反而从弹孔中生出更多扭曲的、带着尖刺的新生触须!
“没用!打不死它!”何永章绝望地喊道,车子因为失控开始在路上蛇形。
就在这时,更令人绝望的事情发生了。
“咚!咚!咚!”
密集的撞击声从车顶和车门传来。几个稻壳人已经追上了他们,正用它们干枯的、如同镰刀般的手臂疯狂地敲砸着车窗玻璃。防弹玻璃上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
前有未知的断路,后有无穷的追兵,车内,则是正在急速孵化的恐怖之源。
黄志诚的目光扫过车内——疯狂生长的邪物,濒临崩溃的同僚,窗外那张牙舞爪的、非人的面孔。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前方不远处,一辆侧翻在路中央、似乎是被遗弃的巨型油罐车上。油罐车的罐体上,印着一个模糊的,类似某种扭曲植物又像触手的标志。
一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
“何永章!”黄志诚的声音异常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数三下,你带着阿莲,跳车!”
“什么?黄SIR,你……”何永章愣住了。
“执行命令!”黄志诚猛地打断他,眼神如同冰冷的刀锋,“往前跳,找掩体,不要回头!这是唯一的机会!”
他不再多言,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恶臭与绝望的空气,猛地探出身,对着后方紧跟着的第二辆警车,用力做出了一个“转向、撤离”的手势,然后指向那辆侧翻的油罐车。
第二辆车里的警员看到了他的手势,虽然不明所以,但在长期的信任下,车子猛地偏向,冲向了路边的斜坡。
“一!”黄志诚收回身体,换上一个新的弹匣。
何永章一咬牙,猛地一脚踩死刹车,同时狂打方向盘。疾驰的警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身剧烈甩尾,横着滑向那辆侧翻的油罐车。
“二!”
车子在惯性下,车门正好对准了油罐车罐体下方那个因侧翻而暴露出来的、最大的破损裂口。
“跳!”
黄志诚咆哮着,一脚踹开车门,同时抓住还在发愣的阿莲,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推了出去。何永章也几乎在同一时间,从驾驶座滚了出去。
两人重重摔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顾不上疼痛,连滚爬爬地扑向路旁的排水沟。
黄志诚没有跳。
他稳稳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那些疯狂涌来的稻壳人已经爬满了车身,根须也几乎将车厢内部完全吞噬。那枚肉囊般的稻种,已经膨胀到几乎塞满了大半个后座,如同一个跳动着的、绿色的、充满恶意的心脏。
他甚至能闻到根须快要触碰到他脖颈时,带来的那股腐败的甜腥气。
他抬起手,格洛克冰冷的枪口,对准了油罐车裂口处,那隐约可见的、反射着微光的金属内壁。
他扣动了扳机。这是他的最后一发子弹。
“砰!”
子弹撞击金属,迸射出一簇耀眼的火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下一秒——
“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裂了夜空。巨大的火球从油罐车的裂口处喷薄而出,瞬间吞噬了紧挨着的警车,吞噬了车上那枚邪恶的稻种,吞噬了周围数十米内所有的稻壳人。
烈焰冲天而起,将方圆百米照得亮如白昼。高温的气浪如同实质的墙壁,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将刚刚扑进排水沟的何永章和阿莲猛地向前推了一大截。
爆炸的核心,一切都化为了焦炭与熔化的金属。稻壳人在火焰中发出无声的嘶嚎,瞬间化为飞灰。那枚活体稻种,在极致的高温中发出一声尖锐得超出人类听觉范围的悲鸣,随即炸裂、碳化。
一道由火焰和浓烟组成的墙壁,暂时阻隔了公路。后面的稻壳人潮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毁灭性能量震慑,停滞在火墙之外,发出焦躁不安的“沙沙”声。
何永章和阿莲从排水沟里抬起头,脸上满是黑灰和擦伤,怔怔地看着那片燃烧的地狱。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巨大的悲痛交织,让他们一时说不出话来。
黄志诚……
何永章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冲回火场,却被阿莲死死拉住。
就在这时,丢弃在排水沟旁的,属于黄志诚的便携式对讲机,因为之前的撞击和混乱,指示灯竟然还亮着。里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夹杂着巨大噪音和恐慌的呼叫,声音来自o记总部,带着一种世界观崩塌后的战栗:
“……呼叫黄Sir!呼叫所有外围单位!收到请回答!**紧急情况!重复,紧急情况!**”
“**全港……全港所有超市、米铺、粮仓……甚至居民家中的米缸……里面的米……它们……它们开始自己动起来了!像虫子一样在蠕动!我们……我们被包围了!**”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只剩下电流的杂音。
何永章和阿莲僵在原地,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们望着远处那堵摇曳的火墙,以及火墙后方无边无际的、蠢蠢欲动的灰黄色阴影,再听着对讲机里那足以让整个世界陷入疯狂的讯息。
一种比死亡更深沉的冰冷,缓缓浸透了他们的灵魂。
公路的逃亡或许暂时告一段落,但整个香港,已然成为了一个更大的、无处可逃的绝地。
真正的恐怖,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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