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北的夜晚,本该是蛙鸣虫唱的田园静谧,此刻却被警笛刺耳的嘶鸣粗暴撕裂。数辆蓝白相间的警车歪斜地停在废弃的“永丰秧苗培育场”入口处,车顶旋转的红蓝灯光像一双双惶恐的眼睛,徒劳地试图穿透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像是熟过头的瓜果混合着铁锈和泥土的味道,令人作呕。
o记督察黄志诚推开车门,脚踩在松软得有些异常的土地上,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身边跟着的是法医官欧阳震华,后者提着沉重的法医勘察箱,镜片后的眼睛同样充满了凝重。
“欧阳,你确定是这里?”黄志诚的声音有些沙哑,连续几天追踪那条关于“变异农作物”的线索,让他的神经始终处于紧绷状态。
欧阳震华蹲下身,戴着手套的手指捻起一小撮泥土,在指间搓了搓。“土壤成分异常,含有未明有机物,而且……太软了,像被什么东西反复翻动过。”他抬起头,看向那片死寂的农场深处,“报案人说看到地里有东西在动,还有……‘长’出人来的稻谷。虽然听起来荒谬,但结合我们之前发现的那些尸体……”
他的话没说完,但黄志诚明白。那些在都市角落发现的尸体,表面覆盖着一层诡异的、急速生长的稻谷,仿佛人体成了最肥沃的温床。所有线索,都隐隐指向这个位于新界边缘的废弃农场。
“阿仁,”黄志诚回头对身后一名穿着皮夹克的年轻警察喊道——那是他的得力手下,也是他最信任的卧底,陈永仁,“带一队人,跟我进去。其他人封锁外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特别是那些像闻到腥味的苍蝇一样的记者。”
陈永仁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检查了一下配枪,挥手示意身后的几名重案组伙计跟上。
一行人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农场。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切割出有限的空间,照亮了枯萎倒塌的棚架、锈蚀的农具,以及一片片长得异常茂盛、几乎齐腰深的稻丛。那些稻谷的颜色并非金黄,而是一种病态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绿色,稻穗沉甸甸地低垂着,颗粒异常硕大,在手电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妈的,这地方邪门。”一个年轻警员低声嘟囔,声音有些发颤,“感觉……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着。”
没有人嘲笑他,因为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同样的感觉。这里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充满了某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像是无数细小的齿轮在啮合,又像是某种巨大生物缓慢的心跳。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陈永仁猛地停下脚步,举起拳头示意警戒。
“头儿,你看。”他压低声音,手电光指向不远处的地面。
只见一片空地上,泥土正在不自然地拱起、翻滚,仿佛下面有无数条蛇在蠕动。紧接着,一根成年人手臂粗细、颜色暗褐、表面布满诡异木质纹理和金属般冷光的“根须”,猛地破土而出,像一条苏醒的巨蟒,昂首立在空中,尖端微微颤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这是……什么鬼东西?”一个警员失声道。
那根须的表面,并非单纯的植物纤维,仔细看去,竟隐约能看到类似电路板上的蚀刻纹路,细小的、仿佛由光点构成的符文在其中明灭不定,散发出一种冰冷、非生命的恶意。
“开火!”黄志诚当机立断。
砰砰砰!
数把手枪同时开火,子弹精准地打在根须上,溅起一片片木屑般的碎片和粘稠的、散发着更浓烈甜腐气味的暗绿色汁液。根须剧烈地扭动着,被打断的一截掉落在地,像离水的鱼一样疯狂弹跳。
“解决了?”年轻警员松了口气。
但他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噗!噗!噗!
仿佛是被枪声惊醒,众人周围数十米范围内的土地同时炸开!无数条粗细不一的暗褐色根须,如同来自地狱的触手,瞬间冲破地表束缚,带着泥土和毁灭的气息,疯狂地舞动、穿刺!
“后退!快后退!”黄志诚厉声大吼,同时举枪连续射击。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根须的速度快得惊人,它们无视子弹的冲击,灵活地缠绕、穿刺。一辆停得稍近的警车被几条粗壮的根须瞬间贯穿了钢板,像是被牙签刺穿的豆腐,引擎盖扭曲变形,车窗玻璃哗啦碎裂。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一名落在后面的警员被一根稍细的根须精准地刺穿了小腿,他惨叫着倒地,还来不及挣扎,更多细如手指的根须便从破口处蜂拥钻入他的体内!他的身体像充气一样剧烈膨胀、抽搐,皮肤下面有无数东西在蠕动。
“救……救我……”他徒劳地伸出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下一刻,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发生了。他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所有身体的孔窍中,猛地探出翠绿的、带着血丝的稻苗!稻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抽叶、拔节、结穗,短短几秒钟内,他整个人就被一层茂密的、沾染着鲜血的稻谷所覆盖,变成了一尊还在微微抽搐的、活生生的“稻田雕塑”!那稻穗在他头顶微微摇晃,颗粒饱满得诡异,仿佛在汲取他最后的生命精华。
“混蛋!”陈永仁目眦欲裂,调转枪口对着那还在舞动的根须猛烈射击,直到打空弹匣。
“不要靠近被刺伤的人!远离那些根须!”欧阳震华一边在伙计的保护下后退,一边嘶声提醒,他的脸上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黄志诚眼角余光瞥见另一条粗大的根须正像毒蛇般窜向陈永仁的后背,他猛地扑过去,将陈永仁推开,自己则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头儿!”陈永仁惊呼。
“别管我!掩护!找它的主体!”黄志诚稳住身形,眼神狠厉。他知道,对付这种遍布战场的触须,普通的点射毫无意义。
“需要重火力!火焰喷射器!快!”他对着对讲机咆哮。
外围的警员反应迅速,很快,一名穿着防护服的警员扛着沉重的火焰喷射器冲了进来,尽管他脸上也写满了恐惧,但训练有素的动作并未变形。
“烧了它们!”黄志诚指着前方如同魔怪丛林般舞动的根须群,厉声下令。
火焰喷射器发出沉闷的咆哮,一条炽热的橘红色火龙呼啸而出,瞬间吞噬了最前方的几根粗壮根须。
火焰无疑是有效的。根须在高温下剧烈扭曲、碳化,发出噼啪的爆响,那股甜腻的腐朽气味被焦糊味取代。
然而,就在火焰最旺盛,舔舐着那些扭曲的植物组织时,一种完全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压过了火焰的燃烧声和根须的爆裂声,猛地灌入每个人的耳膜——
呜——!!!
那是一声悠长、沉闷、带着金属摩擦感的**蒸汽火车汽笛声**!
这声音并非来自远方,而是直接从燃烧的火焰中心,从那些正在化为灰烬的根须内部迸发出来!它宏大、古老、充满了非人的机械感,仿佛一个沉睡了亿万年的钢铁巨兽,在火焰的灼痛下发出了愤怒的咆哮。
汽笛声带着无形的冲击波,所有听到的人无不感到心脏骤停,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扼住了喉咙,连思维都几乎冻结。那不仅仅是声音,更是一种宣告,一种来自远比人类古老、强大的存在的蔑视。
“这……这是什么声音?”火焰喷射器操作员的手在颤抖,火龙也随之摇曳。
黄志诚的脸色在火光映照下变得惨白,他死死盯着火焰深处,仿佛能透过那扭曲的空气,看到一个由齿轮、蒸汽管道和不可名状的血肉构成的巨大阴影——**螺湮之主**。这个名字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这不仅仅是植物变异,这是……那个存在的力量,已经渗透到了这片土地的血脉深处!
“继续烧!”他几乎是咬着牙挤出命令,“不要停!”
火焰再次稳定下来,更多的根须在烈焰中化为灰烬。那汽笛声没有再响起,但空气中残留的那种冰冷的、机械的恶意,却让每个人心底发寒。
趁着火焰压制了根须的攻势,幸存的人员狼狈不堪地退出了农场核心区域,回到了相对安全的封锁线外。地上,留下了几具被稻谷覆盖的恐怖尸体,以及那辆被彻底报废的警车。
惊魂甫定,黄志诚立刻下令彻底封锁整个区域,半径扩大到一公里,并要求总部立刻调派更多特殊装备和人员。
欧阳震华没有休息,他提着勘察箱,小心翼翼地接近了一段在最初交火中被子弹打断、大约一米长、尚未完全失去活性的根须。它还在微微蠕动,断口处渗出粘稠的暗绿色汁液。
在临时搭建的强光照明下,欧阳震华戴上放大镜,用解剖刀小心翼翼地剥开根须坚韧的外皮。
里面的结构,让他这个见多识广的法医也倒吸一口凉气。
外层是类似木质部的组织,但纤维排列的方式呈现出一种极其规则的、人工雕琢般的几何图案。而更深处,并非植物常见的疏松髓心,而是密密麻麻、交错分布的银色丝线!这些丝线细若游丝,却闪烁着金属光泽,构成了一张极其复杂的、与电子**电路板纹路**毫无二致的神经网络!
一些微小的、仿佛由能量构成的光点,正沿着这些“神经电路”以某种无法理解的规律流动、闪烁。
欧阳震华强忍着内心的震撼,取出便携式高分辨率扫描仪,连接上随身携带的加固型平板电脑。当扫描图像呈现在屏幕上,并经过软件增强处理后,他看到了更加令人崩溃的景象。
那些在“电路”中流动的光点,并非杂乱无章的能量。它们汇聚、组合,形成的竟然是一个个微缩的、不断变幻的字符!这些字符扭曲、怪诞,不属于任何已知的人类文字体系,但却带着一种亵渎的、古老的知识感。
欧阳震华调用了总部数据库里有限的一些禁忌资料进行比对。
结果让他如坠冰窟。
平板电脑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匹配结果——那些沿着根须内部神经网络流动的光符,其结构和韵律,与古老禁忌文献《死灵之书》中记载的某些段落,**相似度高达91.7%**!
这根本不是什么变异植物!
这是一个活着的、扎根于大地之下的、以某种生物电路为载体、不断书写和传递着克苏鲁神话知识的……**信息终端**!或者说,是那个被称为“螺湮之主”的恐怖存在,延伸到这个世界的、一种兼具生物与机械特性的感知与侵蚀器官!
欧阳震华猛地抬起头,望向那片被黑暗和死亡笼罩的农场,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他想起那些从人体七窍中长出的稻谷,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形成——这些根须,它们不仅仅是在杀人,它们是在……**播种**?或者是在进行某种信息写入,将《死灵之书》的疯狂,直接烙印进生命的本源?
他颤抖着手,将那段仍在微微蠕动的根须样本放入特制的隔离箱。冰凉的箱体触感让他稍微清醒,但他知道,他们今晚发现的,可能远比几十条、几百条人命更重要,也更绝望。
这不仅仅是新界一个农场的危机,这是一场针对整个现实维度的、无声的“根须入侵”。
黄志诚走过来,看着欧阳震华苍白的脸色和隔离箱里的东西,沉声问:“欧阳,发现了什么?”
欧阳震华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最终,他只是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黄志诚,指着那匹配结果,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
“黄Sir,我们……我们可能触碰到‘神’的神经网络了。”
夜风中,农场深处似乎又传来了低沉的、仿佛齿轮转动的嗡鸣。而那覆盖在警员尸体上的稻谷,在红蓝警灯的闪烁下,仿佛染上了一层妖异的光泽,正在悄无声息地继续生长、成熟。
《根须入侵》,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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