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余波·新恐惧
湾仔码头一役的硝烟，并未随着海风彻底散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味道，咸腥的海水、若有若无的铁锈，以及消毒水试图掩盖却失败的、淡淡的血腥气。码头边缘的破损处被临时用隔离墩和警示带围起，工人在警方监视下清理着战场残留物——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以及一些难以名状的、仿佛浸透机油又带着生物组织特征的黑色粘稠物。
o记总督察黄志诚站在码头仓库的二层平台上，俯瞰着这片狼藉。他脸色灰暗，眼袋深重，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手指间夹着的香烟积了长长一截烟灰，忘了弹，也忘了吸。昨夜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三十多年警察生涯所能理解的范畴。枪战、劈友，他见得多了，但那些蠕动的钢铁触手、喷洒着黑色机油的怪物、以及空气中那令人理智线濒临崩断的、低语般的齿轮摩擦声……那不是人类世界的纷争。
“黄Sir。”高级督察陆启昌踩着满是油污和水渍的钢铁楼梯走上来，脚步沉重，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初步清理完了，伤亡数字……很难看。洪兴的山鸡确认死亡，东星的乌鸦及其核心手下全灭，我们的人也有七个重伤，还在抢救。”
黄志诚没有回头，只是哑着嗓子问：“那些……‘东西’呢？”
“大部分在战斗结束后，就像被抽走了所有能量，迅速锈蚀、崩解，现在已经是一堆堆真正的废铁了。法证那边收了几袋样本，高彦博说，初步检测成分非常复杂，有已知的金属，也有……无法分析的有机物。”陆启昌将证物袋放在旁边的栏杆上，里面是几块扭曲的、布满诡异纹路的金属碎片，正是从“机油之母”的残骸上取下的。“另外，我们在清理所有涉案人员，包括我们自己人的随身物品时，发现了这个。”
证物袋里，除了金属碎片，还有一个普通的U盘。
“所有人的？”黄志诚终于转过身，眉头紧锁。
“不是物理U盘。”陆启昌指了指自己的手机和腰间的警务通，“是数据。所有开机状态的手机、平板、甚至是部分兄弟的随身记录仪和车载系统，都在事件结束后的大约同一时间，自动生成了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一模一样。”
黄志诚的目光锐利起来：“叫什么？”
陆启昌深吸一口气，吐出那个令人不安的词组：“《克苏鲁.exe》。”
“.exe……可执行程序？”黄志诚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爬升，“能打开吗？”
“技术科试过了，加密方式从未见过，不是现有的任何算法。强行破解……不敢。”陆启昌摇头，“负责尝试破解的一名技术员，电脑蓝屏后，他声称在屏幕反光里看到了……‘很多旋转的管子’，现在情绪很不稳定，已经送去心理评估了。”
黄志诚沉默地看着那个U盘，仿佛那是一条盘踞的毒蛇。这不再是黑帮火并，甚至不再是普通的邪教作祟。这是一种渗透，一种污染，通过他们最依赖的现代科技，无声无息地侵入了他们的核心。他拿起证物袋，指尖隔着塑料触摸那冰冷的U盘和更冰冷的金属碎片。
“把所有感染设备隔离，最高保密级别。这件事，暂时只限于o记核心成员知情。”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另外，给所有参与行动的兄弟安排强制心理疏导，报告上……你知道该怎么写。”
“明白。”陆启昌点头，犹豫了一下，“黄Sir，陈浩南那边……”
“他怎么样？”
“身体多处外伤，失血过多，但没生命危险。主要是精神打击很大，山鸡死在他面前……他现在拒绝和我们沟通，包扎完就离开了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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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铜锣湾一家熟悉的、略显破旧的汽车修理厂。
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汽油、润滑油和金属的味道，简单、粗粝，让人安心。陈浩南赤着上身，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背对着门口，任由熟悉的老师傅给他肩膀和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进行清创和缝合。酒精灼烧着皮肉，针线穿过，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大飞靠在门边，罕见地没有聒噪，默默地抽着烟。巢皮的死，山鸡的死，还有昨夜那场超越理解的战斗，像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修理厂里只有老师傅操作器械的轻微声响，以及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一种死寂的平静。
“南哥，车拉回来了。”一个小弟走进来，低声汇报，“外面那辆丰田，就是昨晚你开的那辆，损毁比较严重，但发动机好像没事。”
陈浩南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缝合结束，老师傅给他包扎好，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叹了口气，转身去了里间。
陈浩南站起身，拿起一件干净的黑t恤套上，遮住了满身的绷带。他需要做点什么，需要让双手和大脑忙碌起来，才能暂时忘记山鸡最后塞给他那个冰冷义眼时，眼底的绝望与空洞。他走向那辆停在修理厂中央、布满刮痕和凹坑的丰田轿车。
他打开引擎盖，检查着内部的损伤。线路有些凌乱，水箱破了，但这些都不是大问题。他拿起工具，开始拆卸损坏的部件，动作熟练而机械。金属的碰撞声，螺栓拧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大飞看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一口烟雾代替了语言。
就在陈浩南准备更换破损的前轮胎时，他用的千斤顶有点不稳，车身微微晃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轮胎侧面，稳住车身。
就在那一瞬间——
**咚……**
一声微弱、沉闷，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透过橡胶和金属，传递到他的掌心。
陈浩南的动作瞬间僵住。他以为是错觉，是过度疲惫后的耳鸣，或者是远处工地的噪音。
他屏住呼吸，手掌更紧地贴住轮胎。
寂静。
几秒钟后。
**咚……**
又是一声。缓慢，有力，带着某种生命的节律。
那不是机械的噪音，不是路面震动的回响。那声音……更像是一颗心脏。一颗被包裹在橡胶、帘布层和钢铁轮毂之中，孤独跳动的心脏。
陈浩南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他猛地缩回手，像是被烙铁烫到一样，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身后的工具架上，发出哐当一阵乱响。
“南哥？怎么了？”大飞被他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丢下烟头冲了过来。
陈浩南死死地盯着那个轮胎，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那个罗盘义眼带来的幻象，山鸡临死前的警告，昨夜那些血肉与钢铁杂交的怪物……所有恐怖的碎片在这一刻被这缓慢而规律的心跳声串联起来。
事件从未平息。
恐惧换了一种更隐蔽、更日常、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方式，重新渗透进了他的生活。它不再张牙舞爪地出现在码头，而是潜伏在他触手可及的日常用品里，在他的座驾之下，以一种平静却无可辩驳的方式，宣告着它的存在。
“胎……轮胎……”陈浩南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飞疑惑地凑近轮胎，侧耳倾听。听了半晌，他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陈浩南：“冇声啊，南哥？系咪你太攰，听错了？（没声音啊，南哥？是不是你太累，听错了？）”
陈浩南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那看似毫无生气的橡胶圆圈。
咚……
在他耳中，那心跳声如同擂鼓，清晰无比。
它不是在求救，而是在宣告。
宣告一个更庞大、更无法理解的恐怖，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湾仔码头的胜利，不过是一场虚幻的喘息。真正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并且，无处不在。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手，看着刚才触摸轮胎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诡异搏动的触感。
“冇……我没事。”陈浩南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但紧绷的身体和苍白的脸色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知道了，山鸡看到的未来，那个机械废墟般的香港，或许……正在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悄然变成现实。而这场战争，从黑帮的街头，已经蔓延到了他赖以生存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他车轮之下。
余波未平，新的恐惧，已悄然胎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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