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正一脸紧张的问琼芳。
琼芳仔细看了一遍,点头:“这粉色的衣裳很衬姨娘的肤色,看起来脸色红润了不少。”
吴晴摇摇头,道:“不行。哥哥喜欢我穿翠色的衣裙,说翠色随竹,坚韧不拔。珍芳,快,把去年那套翠绿色的衣裙拿来!”
珍芳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轻快的答应一声,满脸欢喜的去衣柜里取那套翠色的衣裳。
琼芳失笑摇头,她从珍芳手里接过衣服,服侍着吴晴穿好,道:“姨娘穿什么都好看。只是,舅爷还站在外面吹冷风呢,咱可别让舅爷空等了去。”
吴晴一听就着急了,催促道:“珍芳替我上点胭脂......哎呀,琼芳,赶紧先将哥哥请进屋啊!”
琼芳抿着嘴笑,答应了一声,手下却是快速地将吴晴的衣饰打理好,然后才转头掀帘子去了院中。
这屋子就这么小,进来就是姨娘的卧室,姨娘还在梳妆中,哪怕是亲兄妹,就这么见面也于礼不合,因此琼芳等吴晴上下都收拾好了,才出去请人。
只几息的时间,琼芳就带了一人进来。
屋内,吴晴一脸紧张地坐在桌前主座上,见到来人,她猛然站起,向前了两步,又立刻顿住,手指紧紧揉搓着衣摆。
吴毅低着头进屋,一抬头就看到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他盯着这张脸,几乎都不敢认:“晴儿?”
当年妹妹出嫁时才只有十六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清秀可人,气质出尘,可如今一晃八九年过去,原来娇嫩的少女已经为人妇,岁月也在她脸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吴毅的惊诧落在吴晴眼里,她又喜又愧又心疼:喜的是,自己嫁来八年,哥哥终于肯原谅自己来见一面;愧的是,八年中自己苟活度日,将哥哥自小对自己的教养秉持不住,不得不沦为一介后宅平凡妇人;心疼的是,八年之后再见兄长,哥哥也是洗尽了潇洒无忧,变成了一个老持稳重的中年人。
吴晴哽咽着声音回应道:“是我,是晴儿......哥哥!”
哥哥。
听到这声久违的称呼,吴毅觉得心腔里急速跳动。
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哪怕自己这些年避而不见,可血脉亲情是永远割舍不断的。
吴毅含泪点点头,眼角含笑:“哎,哎,是哥哥,晴儿......”
兄妹二人相对又哭又笑,琼芳和珍芳都无法相劝,等二人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琼芳使个眼色给珍芳,珍芳立即上前搀扶着吴晴坐下。
琼芳安慰吴晴道:“姨娘,来日方长,您与舅爷才刚刚相见,这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可别光顾着哭,还是多说说话儿的好。”
琼芳将主座对面的位子让出来,转而笑着对吴毅道:“舅爷,您快请坐。”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都觉得刚才哭这一场实在是在人前丢脸。
吴晴为了掩饰羞愧,连忙叫珍芳去泡茶,嗔道:“哥哥来了,也不知道快快上茶,这丫头越发没有规矩了。哥哥请勿怪。”
在自家亲妹子面前,吴毅更不会去挑剔这些小事,他趁着这空档将吴晴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
晴儿这些年瘦了,原来的婴儿肥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乌黑油亮的长发也变得发枯发黄,脸色倒是看着红润,只是眼角多了很多细纹,看着比同龄的女子要苍老不少。
吴晴被吴毅盯得心里忐忑,她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哥哥知道自己现下的糟糕处境,于是露出一个温和的笑,道:“哥哥,这般看着妹妹作甚?”
吴毅问道:“我听说你近日病了,现在身体怎样?怎么不卧床休息?”
吴晴被问得一愣:“哥哥是听谁说的?”
“今日孙泰裕派了人去家里寻我,说你卧病在床,想要见我一面。我心里一急,就跟着人来了......怎么,妹妹并未生病?”吴毅满脸不可置信。
吴晴垂下眼皮,她微微一思索,就明白定是孙泰裕假借自己的名义,来请了哥哥过来。
只是,这孙泰裕此举究竟意欲何为?
在一旁的珍芳毕竟年纪小,她听了吴毅的一番话,忍不住插嘴道:“舅爷定是被骗了!老爷已经两年没踏进过咱们姨娘的院子了,他又怎会知道姨娘身体是病是好呢!保不齐老爷背地里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珍芳,住嘴!”
吴晴轻声呵斥:“哥哥面前也这般没规矩!都怪我平日里太纵容你了!”
珍芳立刻闭了嘴,嘟着红艳艳的嘴唇,十分委屈。
琼芳开口替她解围:“珍芳,厨房里我早上做了栗子糕,你去热一热,端进来请舅爷尝尝。”
珍芳转头就忘了委屈,她点点头,高兴地去了。
“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孙泰裕竟然敢这般苛待你?!”吴毅抬手狠狠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满脸怒极。
吴晴见哥哥发怒,心里有些发怯,她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急急道:“哥哥莫急,您听妹妹解释,事情不是您想的样子......”
这种场合,身为丫鬟的琼芳原本是应该退下避嫌的,但是她一想到素日里老爷对待姨娘的态度、姨娘平日里对自己与珍芳的爱护,她下定决心要为吴姨娘争一个未来。
琼芳向前一步,伸手拍拍吴晴的背部,靠近她耳边柔声道:“姨娘,老爷平日对您怎样,您也该死心了。难道还要护着老爷吗?”
吴晴面色一顿,没有言语。
琼芳又道:“婢子知道您是怕舅爷担心和生气。可是您不说,依舅爷的聪明也不是猜不出。姨娘,您还年轻,难道真要在这阴暗潮湿的腐朽老宅里孤独一生?就算为了您自己的后半生考虑,还是请舅爷替您出出主意,不求能脱离苦海,哪怕能改善一点,总比现在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好的多啊!”
吴晴还在犹豫。
孙泰裕在府城还是有一定势力的,不然当初自己也不会被逼得走投无路,不得不落到委身为妾的地步。
琼芳知道吴晴在犹豫什么,她不得不为吴姨娘做出这个决定:孙府里受宠的姨娘统共就那么几位,大部分的姨娘都早早被孙掌柜忘在了脑后,等待她们的下场便是弃之如敝履:孙夫人与二姨娘早逝,三姨娘、四姨娘、五姨娘、六姨娘都年老色衰,孙老爷有了新人,忘却旧人,经年累月都不肯见上她们一面,府里的管事、奴仆们都可轻易作践她们,害得几位姨娘缺衣少食,累病无医,一个接一个的逝去了。
七姨娘早年间因一件小事触怒了孙老爷,竟被他直接发卖掉了。八姨娘同样是被迫进府为妾,因为她青梅竹马的恋人被诬陷入狱,因此自进府后从不肯露出一个笑脸,时常冷落孙老爷,久而久之孙老爷也失了新鲜感,竟平白将她送给了一个小官吏,任凭她自生自灭。
自家吴姨娘虽然现在还没有沦落到这般地步,但有了前面众多姨娘的例子,琼芳不得不为她提早打算。
若有朝一日姨娘彻底被孙老爷厌弃了,只怕不是死,就是要落得八姨娘的下场,被易为他人玩物。
依自家姨娘孤傲清冷的性子,是决计不会任人摆布,最终少不得就要一根白绫自行了断。
思及此,琼芳觉得事不宜迟,她身为姨娘的贴身丫头,就该为了主子冒一冒险。
琼芳抬起头,眼神明亮,她口齿伶俐对吴毅道:“舅爷,姨娘不说,那婢子就斗胆跟您详说了!姨娘当年便是被逼入府,若不是顾念舅爷您的安危,恐怕姨娘根本坚持不到现在。孙老爷贪财好色,喜新厌旧,其实姨娘入府没两年,就已经失宠了。若不是姨娘性子好,才学佳,贤名在外,是孙府后宅里难得可以撑起门面的女眷,只怕早被孙老爷当成货物发卖或者送人了!”
“这些年姨娘苦熬度日,为得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到舅爷。这些年婢子们虽没有见过舅爷真容,但只凭姨娘每日的念叨,婢子们早将舅爷的音容笑貌刻进心里。不夸张的说,就算在大街上撒肩而过,婢子都能够一眼认出您来......这些年姨娘的身体越发不好了,但是后宅掌权的姨娘哪里容忍咱们姨娘抢了她的威风去,就是不肯请大夫医治,姨娘不得已,只得强撑。我们姨娘才刚满二十六岁啊,可舅爷您看看,她可有二十六岁女子的样子?咱们院子里轻易得不到赏赐,那几个铜钱的月例根本不够我们三人度日,因此我们日夜绣些东西,使人偷带出去卖,换的几个银钱勉强度日和抓药。”
“舅爷今日一来,就问姨娘是否重病,其实姨娘是常年都在病中啊!不过,孙老爷那是属貔貅的性子,今日他这般诳舅爷来,必定背地里还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舅爷要千万小心。今日舅爷既然肯来见姨娘,那就是心里记挂着姨娘,婢子斗胆求您看在兄妹骨血一场,务必要搭救姨娘出这火坑啊!”
琼芳这一番话下来,吴毅越听,心底越气愤,最后竟怒极发笑:“好啊,他孙泰裕竟然如此折辱我妹妹,真当我吴家是好欺负的!当日哥哥就是死,也不该放你进这人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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