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时日,只知昼夜交替全凭那油灯添油的次数来辨。
先前老大夫来换药时,他曾用尽力气哑声问:“如今……是辰时还是酉时?”话落许久,只听得老大夫一声低叹,随后便是药杵捣在石臼里的“笃笃”声,再无半句回应。
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里,时辰早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杨柳青扶着石壁起身时,已不用再靠旁人搀扶,指尖触到自己腕骨,竟能隐约摸到一层薄肉。
这几日来,那位大夫送来的药材皆是珍品。
他知道自己这身子仍是像个破竹篮,再好的滋补品灌进去,总像要从那些看不见的缝隙里漏走大半,可至少如今咳嗽轻了,夜里也能安睡上两个时辰,不再是整夜被咳得撕心裂肺。
只是这身子渐好,心里的慌闷却一日重过一日。
暗牢里永远是沉沉的黑,只有每日狱卒送两次饭时,那扇小窗会透进片刻微光,他便凭着这微光次数记着日子,却连今日是初一还是十五都辨不清。
先前还能趁大夫换药时说上两句,如今大夫隔三日才来一次,其余时候只有石壁的冰冷和自己的呼吸声作伴。
有时他会对着铁栏自言自语,说些从前在家乡种庄稼的琐事,说着说着便没了声音,连个应和的人都没有,到后来连自己的声音都觉得陌生。
夜里睡不着时,他总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忘了太阳的模样,忘了旁人说话的语调,只觉得自己像颗被埋在土里的石子,连时间都快把他忘了。
杨柳青正蜷在墙角发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壁上的青苔,方才狱卒送的粥还剩小半碗,搁在脚边早凉透了。
忽听得“哗啦”一阵脆响,是门口的锁链被人拉开,铁环撞在石门上,在这死寂的暗牢里格外刺耳。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懒懒地往石壁上靠了靠。
这几日大夫总在这时辰来换药,脚步声轻,身上还带着些草药的清苦气,他早听熟了。
可这次等来的却不是熟悉的药箱磕碰声,一道更沉的影子忽然覆了下来,挡住了那点从门缝漏进来的微光。
这身影比老大夫宽些,衣料摩擦时带着丝绸的轻响,连身上的气息都不同,没有草药味,倒有股淡淡的墨香混着松烟味。
杨柳青这才缓缓抬了眼,目光虚虚地落在那人靴尖上,是双玄色云纹靴,绣线细密,绝不是大夫会穿的样式。
他心里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沉了下去,眼神漠然。
不是大夫又能是谁?是来提审的官差,还是来看热闹的闲人?反正左右不过是困在这暗牢里,谁来,又与他这将死之人有什么相干?
他索性又垂下眼,手指重新落回那片青苔上,连问一句的力气都懒得费。
背后忽然掠来一阵凌厉的破风,杨柳青连转头的余地都没有,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按在冰冷的石壁上。
“砰”的一声闷响,他浑身骨头像被拆了般剧痛,胸腔里的气猛地呛出来,混着腥甜涌上喉咙。
颧骨与眉骨重重磕在粗糙的石面上,尖锐的痛感瞬间炸开,温热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淌,糊住了他的眼。
他艰难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血色里,映出武子谏那张挂着戏谑的脸。
身子被按得死死的,每动一下都像有无数根针在扎骨头,他只能狼狈地贴着石壁,连抬头的力气都欠奉。
武子谏的目光从他染血的眉骨扫到他颤抖的指尖,嘴角的笑意更浓,语气里满是嘲弄:“啧啧啧,这就是能以一己之力镇住百鬼、让整个钦天监都敬三分的杨监正?先前何等威风,如今怎么成了这副连站都站不稳的模样?”说罢,又故意加重了按在他肩头的手,看着他痛得蜷缩的样子,眼底的戏谑更甚。
肩头的剧痛还在蔓延,脸颊的血珠顺着下颌滴落在衣襟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可杨柳青的心里却像结了层冰,半点波澜也无。
这暗牢早磨掉了他所有的气性,如今他眼里只剩一片死寂,比起活着受这份折辱,死反倒是种解脱。
像条丧家之犬般被关着,连阳光都见不到,这样的日子多过一天,都是往他早已破碎的心上扎针。
武子谏见他毫无反应,眼底的戏谑转为狠厉,猛地蹲下身,一把揪住他杂乱如草的头发。
粗糙的手指狠狠攥着发丝,迫使他被迫抬头,破碎的眉骨再次牵扯,疼得他指尖微微发颤,可眼神依旧空洞。
“怎么?连疼都感觉不到了?”武子谏盯着他毫无神采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里淬着冰。
“别急着求死,我会慢慢教你,什么叫比死更难受,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说罢,又狠狠一扯他的头发,看着他因疼痛而微蹙的眉头,才露出抹满意的冷笑。
话音刚落,杨柳青便觉左侧肋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那痛感尖锐得像是有把烧红的烙铁扎进肉里。
他下意识低头去看,只见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钩已穿透他单薄的囚衣,硬生生勾住了他的肋骨,钩尖还在微微晃动,带出的血珠顺着铁钩往下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武子谏嗤笑一声,握着铁钩尾端的铁链站起身,手腕轻轻一扯。
杨柳青顿时被拽得往前踉跄,肋骨像是要被生生扯断,他痛得闷哼出声,一只手死死捂着流血的伤口,指缝里瞬间被血浸透。
可铁链还在往前拉,他无法反抗,只能双膝跪地,像条被拖拽的狗般,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艰难地往前蹭,囚衣被地上的碎石磨破,膝盖和手肘很快也渗出了血,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他缓缓低头,昏暗中,一柄锈迹斑斑的铁钩正从他的皮肉里穿出,钩尖死死扣住肋骨缝隙,暗红色的血顺着钩身往下淌,在囚衣上晕开大片深色的渍痕。
他甚至能感觉到铁钩上的倒刺正刮擦着骨膜,可他只是眨了眨眼,连抬手去碰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折磨似乎已成了常态,连痛觉都变得迟钝,只剩一种麻木的冷意,从骨头缝里往外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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