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那新罗婢咬着下唇,垂眸看向地上蜷曲的红蓝彩带,那曾是她仗以横行江湖的兵器,此刻却如丧家之犬般散落,再无半分先前的威风。她抬眼望向玉簟秋,见这位巡察大人笑吟吟地看着她,乌沉铁尺在她手中竟不显半分凶戾,反倒透着股朝廷官员特有的凛然正气。沉默片刻,她终是屈膝跪地,声音虽低,却字字清晰:“妾身……愿奉巡察大人为主,从此弃了魔教身份,谨守悬镜司规矩,绝不敢有半分违背。”
玉簟秋颔首,示意她起身:“既入我门下,便需断了与魔教的所有牵连,《六欲心经》的媚术再不可用。往后跟着我,学些正经的武功与门道,总好过在邪路上越走越远。”
刘揖陇气得七窍生烟,那新罗婢答应得如此痛快也算是在他的预料之中。他再清楚不过,那新罗婢打从玉簟秋第一次招揽时便动了心。这女子在中原久居,深谙朝廷门道,心知跟着悬镜司巡察,远比跟着自己东躲西藏安稳得多。
另一边不敬忽然忆起玉簟秋先前的话,那木雕出自修习《六欲心经》之人,而她见过不少练此功法者,还提过西方魔教向来低调。
这般线索串联,一个猜测在他心头浮现,西方魔教与悬镜司的关系恐怕不简单。也正因如此,玉簟秋招揽人才时坦然自若,魔教之人欣然应允,连韩瑛也不加阻拦,这场会面反倒像极了魔教向朝廷引荐人才的场合,不敬忍不住暗忖:“莫非是自己想岔了?”
他目光落在玉簟秋脸上,试图从中窥出些端倪。而招揽到昆仑奴与新罗婢两人,玉簟秋心情正好,转头对不敬灿然一笑道:“昆仑奴、新罗婢,如今小女子也都有了,大师可有话说?”
不敬摇头,声音低沉道:“小僧乃是方外之人,对这些俗事没什么看法,不过刘檀越怕是要失望了。”
刘惑一听损友这时候还提及自己,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开口反驳,却被玉簟秋抢了话头。
“刘公子乃是松江府首富之子,又是本府乡试解元,想来一年后的省试必定能高中,若是再顺利通过殿试,往后便是前途无量!”
刘惑喜上眉梢,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
一旁的新罗婢眼中瞬间亮起光芒,听玉簟秋的意思眼前这男子不仅长相俊秀、武功不俗,家境更是优渥,前途更是一片光明,这不正是寻觅夫君的最佳人选?
玉簟秋将她的神色看在眼里,直截了当道:“你就别再琢磨了。刘公子方才自己说了,早已成家,膝下儿女双全,夫妻更是恩爱和睦,绝非你能攀附的门第。况且即便你甘愿做妾,本巡察也不会应允,我们悬镜司出来的女子,岂能轻易伏低做小?”
新罗婢闻言,忙不迭点头称是。
这边还在聊着,不敬的注意力却被刘揖陇拉了回去。
那刘揖陇此番共带来六人,如今死了一名东瀛武士,两人被玉簟秋招揽,余下的只剩一个胡商打扮的女子和一个身毒人。
不敬心中纳闷,这刘揖陇怎的如此沉得住气?更反常的是,双方行事间似有默契,出手时旁人绝不插手打扰,倒像在公平比武的擂台上,可他分明记得,刘揖陇是来谈结盟、讨说法的。
不敬又转头看向韩瑛,此女自从刘揖陇入了聚义厅,就一边暗中拱火,一边静静旁观事态发展,神色莫测。
按理说,刘揖陇的人手已折损一半,开局又没趁机一拥而上抢占先机,他若是识趣,早该抽身跑路才对,可他此刻满脸纠结,像是在反复盘算得失,模样怪诞得很。
刘揖陇脸上早已没了血色,声音里满是极力压制的忍耐。
“话都说完了吧?既然你们两个决意跟着这位巡察走,那就好自为之。”
那昆仑奴与新罗婢站到玉簟秋身后,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而先前一直守在玉簟秋左右的雷谕,此刻已被挤到一旁,脸上写满无奈,瞧着竟像是对这场景早已熟稔。
不敬心头一怔,起初刘揖陇大步闯入时,处处透着“这些人归他统领”的姿态,可从他方才的话来看,这些人分明是平等关系,难怪方才有人遇险时,旁人全不伸手相助。
就在这时,那胡商打扮的女子突然开口道:“悬镜司果然名不虚传,仅是一位巡察便有这般功夫,却不知余下的人是否也有这般本事?”
只听声音,是完完全全的官话,没有半点口音,比那新罗婢还要强上一些。
聚义厅内众人顿时面面相觑。听这女子的语气,竟是要当众领教其他人的武功,这实在反常,既不脱身离去,又非要试探旁人武功,这胡商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刘揖陇就这样放任她不管?
刘惑眉峰猛地拧成个疙瘩,指节下意识攥紧,胡商那句“余下的人”,明摆着把他也圈了进去。
他本就憋着火,可转念一想,自己是松江府解元,若是主动下场跟个女子动手,传出去难免落个“以势压人”的话柄,反倒不如不敬出手妥当,既合了“方外之人不涉俗争”的由头,又不会丢了体面。
他赶紧把眼风使劲往不敬那边递,眼皮子都快眨酸了,连嘴角都悄悄往小和尚方向扯了扯,可不敬像是压根没瞧见。
这小和尚只垂着眼,捻着腕上念珠,眉尖微蹙,显然还沉在自己的思绪里。多半还在琢磨方才刘揖陇那句“平等”的话,或是胡商突然挑衅背后,到底藏着跟魔教、悬镜司有关的猫腻。
刘惑急得心里冒火,又不敢出声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胡商的目光慢悠悠扫过来,落在他和不敬身上,那眼神里的探究像根细针,扎得他愈发坐不住。
胡商的目光掠过刘惑时,连停顿都没带,像是早把他从“试探名单”里划掉。毕竟方才刘惑出手的路数她看得清楚,此刻再缠上,既没新意,也怕身死当场。她脚步一转,径直往不敬面前站定,把玩着腰间挂着的小银刀,刀鞘上的异域花纹在光线下晃出冷光。
“刘解元既已出过手,咱们就不叨扰。”
她语气里的轻慢收了些,却多了几分审视。“倒是大师,自始至终只站着看,难不成悬镜司的事,连方外之人都要帮着遮掩,连动手试试的底气都没有?”
喜欢三千一念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三千一念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