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谕与那昆仑奴动起手来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征兆,毕竟那昆仑奴偷袭不敬在先,按理说要动手也是不敬或者刘惑,怎么也轮不到雷谕,不过既然已经打起来了,那众人各自凝神,等着就是了。那些蛮夷没有感情,可这边,雷谕要是落入下风有性命之忧,众人定是要出手相救的。
别看叙述得很多,但是两人交手时间并不长,那昆仑奴已经渐渐落入下风。
那昆仑奴一身功夫全是生死场里滚出来的野路子,长矛舞得呼呼作响,时而如饿虎扑食,矛尖直取咽喉,时而弃矛用拳,黑拳带着腥风砸向面门,脚步更是毫无章法,或蹬着桌沿斜蹿,或踩着椅背腾挪,整个人像条没拴住的疯犬,全凭本能拼杀,倒也有种原始野性的悍勇与诡异。
雷谕却截然不同。他站在厅中,看似足底未动,实则靴底与青石相触时,总在毫厘间微调方位,每一步都踩在昆仑奴攻势的间隙里。刀招是正经名家所传,一招“云断秦岭”接“雪覆关山”,刀光层层叠叠,如乌云压顶般罩向对手,既封死了昆仑奴所有突围的路子,又留着三分余力,指尖扣着刀柄,眼神冷定如冰,只待对方露出破绽。
内力比拼上,差距更是分明。雷谕挥刀时,刀风里泄出的内力便如黄河奔涌,王鸿这类刚摸上三流门槛的角色,只觉胸口发闷,连呼吸都要滞一滞,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被余劲扫到。
那昆仑奴却怪,她内力本如涓涓细流,散而不聚,可越打下去,周身气息竟渐渐浑厚,像是无数条小溪汇进江河,铁矛上的力道也跟着涨了几分,原来她部族有“搏命催力”的法子,越是生死一线,越是能激出体内潜藏的悍劲,虽仍被雷谕压着打,却硬生生撑住了局面。
半盏茶的工夫过去,聚义厅里的桌椅早已遭了殃。昆仑奴踩碎的木椅散了满地木屑,雷谕刀风扫过,一张八仙桌从中间裂开,断口平整如削,酒水顺着桌缝淌在地上,混着木屑黏成一团。雷谕眉头却渐渐皱起,握刀的指节泛出青白。
他这大开大合的刀招,向来讲究“留三分应变”,可昆仑奴偏不按常理出牌,每一招都用足十成力气,长矛要么捅到力竭,要么弃矛相搏,半点不懂得变招收势,偏生那丈二长矛占了“一寸长一寸强”的便宜,即便被刀光压制,也总能凭着矛杆长度,在间不容发时逼退雷谕,想要取她性命,竟有些束手束脚。
忽听雷谕低喝一声,长刀猛地一沉,刀势骤然变缓,不再硬拼硬撞,反如流水般缠上铁矛。昆仑奴见状,只当他力竭,长矛猛地向前一送,拼尽全力要将矛尖送进雷谕心口。可就在矛尖离雷谕衣衫不足一寸时,雷谕手腕陡翻,刀背精准地磕在矛杆关节处,那股堂皇内力骤然转细,如针般钻进昆仑奴握矛的指缝里。
“噗”的一声,昆仑奴指骨吃痛,长矛脱手飞出,“钉”地扎进厅柱,矛尾还在嗡嗡震颤。她未及回神,雷谕的刀已架在了她颈间,刀身冰凉,映得她黑脸上满是惊怒。雷谕眼神未变,只缓缓收了三分内力,沉声道:“蛮女,还不束手就擒,再敢动一下,这刀可不会留情。”
昆仑奴喉间滚出低吼,却终究不敢再动。她虽悍勇,却也知此刻胜负已分,颈间那柄刀上的寒意,比塞外的冰雪还要刺骨。
雷谕垂眸,指尖在腰间革囊上一捻,便摸出副玄铁镣铐,链节相撞时轻响泠泠,显是常年用惯的物什。他手腕翻转间,镣铐已“咔嗒”扣在昆仑奴腕间,动作利落得不见半分滞涩,末了只轻轻一扯铁链,便将这黑肤女子拽到厅角,如拴住一头失了爪牙的猛兽。
聚义厅内静了片刻,那新罗婢才从方才的打斗中回过神。她鬓边金钗歪斜,语调却仍带着几分勾人的软腻,只是尾音里裹着疑窦道:“阁下……是官府中人?”
雷谕闻言,只侧过脸淡淡一点头,未多言语。转身时袍角扫过满地木屑,径直走到玉簟秋身前,单膝微屈,垂手道:“属下擅自出手,逾了本分,还请巡察责罚。”
玉簟秋正把玩着腰间玉佩,闻言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鬓边珠花随动作轻轻晃动。
“赢都赢了,罚什么。把那昆仑奴带过来,我瞧瞧。”
“是。”
雷谕应得干脆,起身扯着铁链往厅角走。那玄铁镣铐本不算什么厉害禁制,便是寻常江湖人也能寻隙挣开,更别提这在生死场里摸爬滚打的昆仑奴。可此刻她竟如被抽去了全身筋骨,垂着头跟在铁链后,脚步虚浮,方才搏命时的悍劲荡然无存,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半分反抗的意思也无。
玉簟秋缓缓起身,裙摆擦过椅面,走到昆仑奴跟前。她抬手,纤白的指尖轻轻拍在对方黢黑的肩头上,不过是极轻的一下,那昆仑奴却像被火烫到般浑身一颤,肩膀猛地缩了缩,喉间挤出细碎的呜咽,竟是怕到了极致。
玉簟秋见状,唇角勾起抹浅淡的笑意。她指尖下移,轻轻托住昆仑奴的下巴,指腹触到对方粗糙的皮肤时,这蛮女竟乖顺得不可思议,顺着那点力道缓缓抬起了头。一双黝黑的眸子里还盛着未散的怒色,却被惧意浸得发颤,像头落了网的小兽,明明眼底冒火,却不敢挣动半分。
“倒是个好苗子。”
玉簟秋看着她这副模样,轻笑出声,声音清软如浸了蜜。
“以后跟着我干吧。”
说罢转头对雷谕道:“给她松开。”
昆仑奴猛地睁大了眼,黑眸里满是难以置信,像是没听清这话。雷谕却不迟疑,上前一步捏住镣铐机关,“咔嗒”两声便将铁链卸下,随手卷了卷收进腰间革囊,动作依旧利落。
厅内众人都瞧着这变故,连那新罗婢都收了媚态,直勾勾盯着昆仑奴。可这蛮女却没再动,她既没逃,也没说话,只是垂着眸站在原地,过了片刻,竟默默挪了两步,稳稳站到了玉簟秋身后,像株找到了依托的野草,安安静静地缀在那抹纤秀的身影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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