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背后站的是谁?
朝廷不必想。原陵本就是内监省掌着,禁军轮值看守,真要取什么东西,一纸诏令封了陵门,调百十个工匠掘地三尺便是,何苦让一个女子混在江湖人中,绕这么大的弯子?
白马寺那位杧慧方丈?更不像。作为当今圣上的亲哥哥,洛阳城里跺跺脚满城都要颤三颤,要进原陵,只需跟掌陵的内监打个招呼,便是住里头研经也无人敢拦。他对前朝的金珠宝贝向来懒得多看,听人说去年西域进贡的夜明珠,他随手便赏了寺里的沙弥做灯。
只不过现在想来这位让自己入邙山的杧慧方丈,在这故事里也是有着自己的角色,甚至是主导者,只不过无缘无故就让自己入局,也实在是令不敬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难不成……真是她自己心血来潮?
不敬哑然失笑,摇了摇头。这女子心思缜密,手段干净利落,绝非一时兴起之人。她这般急着入陵,必是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且那理由,多半不能让旁人知晓。
不过管她背后是谁,到了原陵之中,自会露出马脚。只是这陵中凶险,她这般急切,怕不是早已布了什么后手?
不敬微微颔首,双掌合十道:“既然如此,小僧便陪姑娘走上一遭便是。”
不料不敬这般爽快应下,玉簟秋反而面上的轻佻之色反而尽数敛去。她神情肃然地转向其余四人:“不知诸位可愿同行?”
雷谕当即朗声道:“雷某愿往。”
韩家兄弟见不敬已然首肯,又得与玉簟秋同行,自是求之不得,忙不迭点头应允,如同捣蒜。最后王恢也颔首同意,只是那副刻意摆出的傲慢姿态,不敬至今仍看不透究竟是做给谁看的。
这原陵作为汉光武帝陵寝,与寻常深埋地下的墓穴大不相同。光武帝违背常理,择此枕河蹬山之地,在洛水畔的山峦间建陵,其入口自然也别具一格。奇特的风水格局造就了独特的墓穴构造:大殿乃是祭祀之所,而真正陵园的神道,则位于大殿后方,正是不敬昨日未曾开启的那道门之后,那地方他也未曾踏足过。
不敬沉吟片刻,看向玉簟秋道:“姑娘既欲探这陵墓,不知可曾备齐一应物事?且不说墓中可能遍布机关,单是地宫通风便是大问题。此外,各类防身器具、照明之物,姑娘可都准备周全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续道:“此地非同小可,若贸然深入,只怕凶险异常。”
不敬话音刚落,玉簟秋嘴角忽又勾起一抹浅笑,只是这笑意里多了几分笃定。她抬手将鬓边一缕碎发拢到耳后,指尖划过腰间锦囊,朗声道:“大师放心,小女子虽不才,这点江湖经验还是有的。”
说罢她侧身让开半步,露出身后那只半旧的青布行囊。韩阶眼尖,早瞥见囊口露出半截铜制撬棍,忙道:“玉姑娘早有准备?”
玉簟秋笑着解开囊绳,倒出一堆物事:几枚油布包好的火折子,硫磺气味刺鼻;一捆拇指粗的麻绳,绳头缠着青铜挂钩,瞧着便知是入水不腐的老麻;还有五盏琉璃灯,灯罩上蒙着细纱,旁边搁着一小罐鲸油,想来是为防墓穴幽暗;最奇的是几个黑陶小瓶,瓶身刻着“避秽”二字,另有几张叠好的牛皮纸,展开竟是简易的防毒面具,用浸过药草的麻布缝制,边缘缀着细铜环。
“机关一事……”
她拿起那根撬棍掂量着,铜棍在昏暗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小女子祖上曾做过营造一行,些许陵中常用的翻板、流沙、伏弩之术,倒也略知一二。”
玉簟秋又指了指琉璃灯道:“至于通风,这灯芯混了硝石,若灯焰忽明忽暗,便是空气污浊,届时用这‘避秽散’熏一熏,再寻通风口便是。”
韩家兄弟早凑了上来,韩阶着那防毒面具翻来覆去地看,韩玉则盯着麻绳啧啧称奇:“玉姑娘这准备,比咱们跑船时还周全!”
雷谕抱臂站在一旁,见她条理分明,不禁点头道:“如此甚好。只是这原陵神道藏在大殿后那道门后,先前瞧那门是整块青石铸就,怕不是轻易能打开?”
玉簟秋瞥了眼光武帝石雕的后背,对着它又告了声罪,而后道:“那道门我方才已经瞧过了,门楣上刻着‘承光’二字,门缝里积着老灰,倒像是久未开启。不过门侧有处石砖略松,想来是早年守陵人留下的机栝,撬开便是。”
王恢一直背着手站在阶下,这时忽然嗤笑一声:“说得轻巧。汉光武帝陵寝,岂容尔等随意摆弄?真要触了什么禁忌,有命进,怕是没命出。”
话虽如此,他却不由自主地朝那堆工具望了两眼,眼神里的在意是骗不了人的。
不敬拾起一枚火折子,凑到鼻尖轻嗅,硫磺中混着淡淡的艾草香,确是防潮的好物。他抬眼看向玉簟秋道:“姑娘考虑周全,小僧佩服。只是神道之后,怕是不止机关那么简单。这‘枕河蹬山’的格局,本就逆了常规,陵中风水流转异于常墓,恐有阴邪之气郁结。”
玉簟秋脸上的轻松淡了些,点头道:“大师提醒的是。所以我还备了这个。”
她从怀里摸出一柄短匕,匕身狭长,柄上嵌着块墨玉,玉上刻着个“镇”字。
“这是小女子从上清宫求来的‘镇邪匕’,据说能驱阴煞,倒也聊胜于无。”
不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说实话,他方才那么说也只不过是想让玉簟秋知难而退,没想到她却摸出一件道士的东西,虽说佛道争锋早就已经结束了,甚至在朝廷的重压下已经开始相互扶持的往前走,但是冷不丁碰见一件自家同行的东西,心中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
雷谕见众人已商议妥当,忍不住搓了搓手:“既如此,咱们这就动身?再迟天怕是都要黑了。”
韩阶早按捺不住,急忙道:“正是正是!”
王恢依旧那副傲慢模样,背过身道:“要走便走,啰嗦什么。”脚下却已迈开步子,朝后门方向去了。
不敬将手中那枚火折子放回囊中,低声道:“此去凶险,诸位还需谨慎。”
说罢撩起僧袍,跟上了众人的脚步。
那道门,正嵌在大殿北墙,青石板上刻着繁复的云纹,门环是两只张口的铜兽,兽眼不知是什么材质的石头,只即便在火光之下依旧黑漆漆的像两个窟窿一般望着来人,令人心生寒意。
喜欢三千一念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三千一念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