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玉闻言,面露惭色,叹了口气道:“不瞒大师,我兄弟二人三日前进山,犹如无头苍蝇般在这邙山深处乱转。这重峦叠嶂,沟壑纵横,连日大雾封锁,莫说寻人,便是辨明方向也极艰难。至今……至今仍是一无所获,实在愧为人子。”
不敬微微颔首,目光澄澈地看着二人,直言不讳道:“阿弥陀佛。实不相瞒,小僧此次踏入这邙山迷雾,亦与令尊失踪一事有些关联。听闻二位乃是当事亲眷,心中不免存了些疑问,故有此一问。”
韩玉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连忙道:“不想家父之事,竟惊动了大师清修,劳动佛驾过问,实在是罪过,罪过。”
“惊扰谈不上。”
不敬摆了摆手,语气平和。
“小僧亦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只是心中始终存有一惑,令尊……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其中细节,二位可知晓?”
韩玉眼神微动,试探着反问:“大师……可是知晓些什么内情?”
不敬面色不变,淡然道:“小僧所知,不过街头巷尾的零星传闻,加之海沙帮霍帮主的一面之词。至于府上五公子韩廷所言,更是语焉不详,寥寥数语带过,难窥全豹,是以不敢妄下断语。”
一旁的韩阶按捺不住,脱口抢问:“大师是如何得知他们两人说过什么的?”
他心思单纯,只觉得此事隐秘,外人绝难知晓得如此清楚。
韩玉脸色一变,急忙一拍韩阶大腿,低声斥道:“休要胡言!”
然而他斥责之后,却也并未立刻转移话题,目光反而紧紧盯着不敬,显然,他心中同样充满了惊疑与好奇,亟欲知道答案。
不敬心中一动,想道:“这二人既在韩廷身边安插了眼线,知晓那画舫属于玉簟秋,却似乎完全不知我当时也在船上?难道他们的眼线并未探听到画舫上发生的具体事端?要么他们的细作不是韩廷心腹,要么他们得到的消息也是经人把关,这就我有意思了……”
他心下思忖,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提及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淡然道:“只因当日韩廷施主登上那画舫之时,恰巧,小僧也在船上。”
此言一出,宛如平地惊雷!
韩阶猛地张大了嘴巴,眼睛瞪得滚圆,几乎能塞进一枚鸡蛋,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就连城府较深的韩玉,也是浑身一震,瞳孔骤然收缩,脸上写满了惊愕,显然完全没料到这位看似寻常的胖大和尚,竟会如此坦然地道出这个关键的秘密,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轻描淡写的口吻。虽说和尚道士逛青楼喝花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是如此坦然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不敬闻言,莞尔一笑,那笑容冲淡了脸上的几分肃穆,显出些许无奈,坦诚道:“阿弥陀佛。施主莫要误会,非是小僧有心寻那风月之事。实是此前不慎开罪了我那好友,他一时气恼,才故意将我诓至那等所在,存心要看小僧的窘态罢了。”
韩阶听得此言,脑中灵光一闪,似是将某些线索串联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大师所指的好友,莫非便是那位名动江湖、人称‘诗剑双绝’的刘惑刘大侠?”
他语气中带着七分惊讶,三分求证。
不敬心中念头飞转。
“他们既知霍刚是去寻刘惑讨要说法,却对我的存在一无所知?这眼线传来的消息,未免太过偏颇不全……”
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颔首确认道:“不错,正是刘施主。”
韩阶自觉想通了关窍,拊掌道:“如此说来,一切便都说得通……”
话未说完,身旁韩玉一道凌厉如刀的眼神已狠狠剜了过来,将他后面的话语尽数堵了回去,只得讪讪住口。
不敬只作未见二人这番眉眼交锋,将话题拉回,轻轻道:“二位施主,似乎还未回答小僧先前所问。令尊失踪那日,究竟是何情形?”
韩玉生怕四弟再口无遮拦,泄露更多不该说的,急忙抢先开口,脸上堆起愁容与无奈,叹道:“唉,大师有所不知,家父失踪之事,说来真是一团乱麻,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啊。”
他一边说,一边小心观察着不敬的神色。
不敬并不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耐心等待着他的下文。
韩玉被这目光看得有些心虚,略一沉吟,才缓缓道:“大概是一个月前吧,家父从外面回来,怒气冲冲,脸色极为难看。一进门便拍案大骂,说那海沙帮的霍刚实在欺人太甚!”
他顿了顿,似在回忆,语气中也带上了几分愤懑。
“以往两家合作,所有通过河道运输的货物,无论大小,都是交由我们的人来操办。可这一次,霍刚不知从哪儿另找了一伙来历不明的人,足足十几艘大船的货,竟一点也没让我们沾手!这分明是过河拆桥,断了我们的财路!”
“若仅仅如此,或许还能说是生意上的寻常变故。”
韩玉声音提高了几分,显得愈发气愤,“更可气的是,那伙人在码头卸货时,给出的工钱竟比市价低了三成还不止。这岂不是砸了我们定下的规矩,坏了码头上的行情?父亲得知后,焉能不怒?直斥霍刚背信弃义,简直岂有此理!”
不敬静静听着,心中却是雪亮:“果然是自家人只拣对自家有利的说。听起来,无非是一方仗着老关系想坐地起价,另一方不甘被挟制,便另寻了报价更低的合作对象。双方都觉是对方违约在先,心存怨怼,这积怨日深,冲突爆发不过是早晚的事。”
韩阶在一旁按捺不住,见三哥语带保留,忍不住插口补充,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愤慨。
“此事发生之后,那霍老贼自知理亏,岂能独善其身?没过两日,便派人登门,假惺惺地递上了一封请柬,说是特意在城南醉仙楼订下了最好的雅间,要摆酒设宴,邀父亲前去一叙,分明是想当面平息事端。”
他说到此处,冷哼了一声,才继续道:“父亲虽是余怒未消,但念及多年相交的情分,总想着他霍刚或许真有什么难处或是误会,终究不忍将事情做绝。再者,江湖之上,面子总是互相给的。父亲思忖再三,觉得毕竟还是老交情,总不能连面都不见,便也没有拒绝,答允了届时赴约。”
韩玉在一旁听着,眉头微蹙,似觉四弟这话说得过于直白,将父亲当时权衡利弊、不愿轻易撕破脸皮的复杂心思说得太过简单,却又不好当场驳斥,只得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这种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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