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得李镇岳将军步出,军阵之中立时奔出一员佐将。他一眼瞥见将军身后那奇特的组合,竟是跟着一个和尚一个道士!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将军生平最恨和尚,此事军中上下无人不晓,今日怎会如此?他满腹疑窦,却不敢多问,只得频频回首,目光在李晚身后的清品与不敬身上扫过。
佐将收敛心神,上前抱拳禀道:“将军,寨中幸存妇孺已悉数救出,现由弟兄们看护于山下歇息。您看……”
李镇岳面色依旧沉郁,大手一挥,斩钉截铁道:“一并带上!我李家门楣,还养得起这几十口人!待回府再行安置!” 语气不容置疑,透着一股累世大族的底气。
佐将不敢怠慢,连忙命亲兵牵过两匹骏马。军阵如臂使指,瞬间变阵,让开通道。李镇岳翻身上马,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行在队伍最前方。他又命人牵过一匹温顺些的母马,示意李晚落后自己半个马身,紧随其后。
此时,前方那原本七扭八歪、宛如迷宫的寨中建筑群,竟已被清理出一条笔直平坦的通道!不敬与清品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讶异。显然,这支精锐军士趁聚义厅内激斗正酣之际,已雷厉风行地拆除了障碍,效率之高,令人咋舌。
至于不敬、清品与李环,自然没有骑马随行的资格,只能徒步跟在队伍末尾。
不敬与清品对此浑不在意,他们本也无心随李镇岳去那李府。令人意外的是李环,他竟故意磨磨蹭蹭,落后几步,凑到了不敬身边。他先是偷眼瞧了瞧一旁仙风道骨的清品,似乎有些敬畏,继而转向不敬,堆起笑容低声道:“大师安好!方才多谢大师救命之恩,李大…咳,李环感激不尽!”
不敬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李大寨主客气了。寨主莫非不认得贫僧了?”
李环闻言,脸上泛起一丝苦涩:“实不相瞒,大师。这月余来,小人浑浑噩噩,神志时清时昧,如同身处梦魇。若非家姐拼死护持,恐怕早已被那白莲妖人炼成一具无知无觉的傀儡了!”
他顿了顿,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带着几分神秘,贱兮兮地问道:“大师…之前可认得我家姐姐?”
不敬摇头道:“小僧入世修行不过月余,识得的江湖人物屈指可数。更遑论李施主了。”
“咦?” 李环愣了一下,忍不住又仔细打量了不敬几眼,喃喃自语道:“这…不应该呀?难道最近姐姐的…品味变了不成?”
不敬微感疑惑:“施主此言何意?”
李环见左右无人注意,便凑近了些,低声道:“大师有所不知。我家姐姐从前,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那时她温柔娴静,容貌倾城,年方金钗之时,上门提亲的媒人几乎踏平了李府的门槛!姐姐与我虽是一母同胞,境遇却天差地别。李家这两代具是男丁,母亲生下姐姐后,李府上下喜出望外,主母大人更是直接将姐姐抱回正房亲自抚养,视若己出!正因如此,我母亲这外室的身份才得以稳固,后来才能生下我。姐姐在府中,那是真正的掌上明珠,千娇万宠,从未受过半点委屈。自我记事起,每次姐姐回外宅探望母亲,都能带回大堆的珍玩美食…”
他眼中露出追忆之色,随即转为黯然,又道:“可后来…不知何时,府中来了一个游方和尚。我曾远远见过一面,端的是丰神俊朗,宝相庄严,讲起经来更是舌绽莲花,令人倾倒。不知怎的,竟与姐姐有了些…交集。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在府中乃是禁忌,讳莫如深。只知没过多久,那和尚便飘然离去。自此之后,姐姐性情大变,见到和尚便如见生死仇敌!李府上下,更是对僧侣深恶痛绝,尤其是有胆敢接近姐姐的和尚,那更是…欲杀之而后快!所以今日大哥对你如此态度,若非姐姐方才拦着,以大哥的性子,怕不是真要用那门‘镇岳炮’轰你!”
不敬闻言,眉头微蹙:“这…小僧与李施主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何至于此?”
“至于!太至于了!” 李环连连点头,一脸笃定,“大师,您可是姐姐近几年来,第一个肯与之和颜悦色说话的和尚!单凭这一点,就足够让家里人对你另眼相看,提防万分了!”
不敬正欲再言,却见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清品道长,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朝他促狭地挑了挑眉毛。
不敬会意,立时闭口不言。
“梆!”一记清脆响亮的爆栗已狠狠敲在李环的脑门上!李环“哎哟”一声,捂着额头,不用回头,从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力道便知来人是谁,赶忙挤出讨好的笑容:“姐……”
李晚俏脸含霜,一双凤目冷冷地盯着他:“好你个李环!果然是翅膀硬了,竟敢在背后编排起你姐姐的闲话来了!”
不敬闻声转身,只见李晚不知何时已寻隙打理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黑色文士服,依旧是一派清冷利落的模样,只是此刻眉宇间多了几分愠怒。
李环捂着犹自发疼的脑门,脸上堆砌起十二分的谄媚笑容,小心翼翼地凑近道:“姐…您…您几时过来的?小弟竟未曾察觉…”
李晚凤目斜睨,似笑非笑道:“怎么?如今倒要管起你姐姐的行踪了?”
“不敢!万万不敢!”李环吓得脖子一缩,连连摆手,脚下不自觉地又退开半步。
李晚这才道:“你且先行一步,姐姐有事,需与不敬大师单独叙谈片刻。”
李环如蒙大赦,哪敢多问半句?口中连声应着“是是是!”,脚下早已运起轻身功夫,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般,“嗖”的一声便向前方队伍疾掠而去,生怕慢了一步又招来爆栗。
眼见弟弟跑远,李晚这才转过身来。她脸上那层方才对李环的霜色瞬间冰消雪融,竟绽开一抹梨涡浅现、甜得能沁出蜜来的笑意,眼波流转,声音也放得又轻又软,带着几分刻意为之的娇柔:
“清品真人……”
这一声呼唤,当真是婉转莺啼,甜腻得能酥了人的骨头!
清品道长何等人物?早已将这小女子的心思看了个通透。他手捻长须,仰天发出一阵清朗疏阔的大笑道:“哈哈哈……道爷明白!道爷明白得很呐!”
这爽朗的笑声,再配上那洞悉一切的眼神,登时把李晚闹了个霞飞双颊,羞窘难当!
清品向上一纵,几个起落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声音留下经久不散:“小和尚江湖路远山高水长,咱们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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