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合拢的轻响如同最终判决,将苏晚与外界彻底隔绝。她没有动,依旧维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仿佛真的在认真权衡戴维斯博士给出的、通往地狱的两个选项。时间在寂静中流淌,只有屏幕上那片虚假森林里永不疲倦的飞鸟划过,徒增讽刺。
但她的大脑,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像一台超载的超级计算机,疯狂处理着涌入的每一个信息碎片,寻找着那几乎不存在的逻辑漏洞和反击支点。
第一步:确认环境。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看似茫然地扫过房间。没有明显的摄像头,但戴维斯博士能如此精准地在她苏醒时出现,说明监控无处不在,可能隐藏在灯带、通风口,甚至那面屏幕之后。声音也必然在被监听。她不能有任何异常的言语或动作。
第二步:梳理筹码。
戴维斯博士认为他掌握了一切:顾影的生命,顾言的自由,她的法律命运,以及逐步恢复数据的可能性。但他漏算了几点:
1. 数据的最终处置权:她交给“织网人”和“灯塔”的,并非全部。最核心的、关于意识映射底层逻辑和“奠基者”基因序列与顾影特异性排斥反应的完整数据链,被她用自己设计的、基于神经网络的动态加密算法,分割隐藏在了之前通过“夜莺”协议播发的海量数据流中。没有她独有的生物特征(视网膜和特定脑电波模式)作为密钥,任何人,包括“织网人”和渡鸦,都无法完全重组和解密。这是她最后的、也是唯一的“王炸”。
2. 灰雀的“背叛”:灰雀最后那个眼神,那个注射器……如果真是彻底背叛,为何不将她直接交给守卫?为何要冒险给她注射(那到底是什么?)并带走顾言?灰雀的行为存在矛盾,这可能是一个可以利用的变量。
3. “渡鸦”与“记忆归档者”:这个组织目的不明,但显然独立于A.E.G.I.S和IGEc,并且拥有不俗的技术实力。他们观察,记录,在关键时刻介入。戴维斯博士似乎并不知道“渡鸦”在星海天文台行动中提供的干扰支持。这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盟友,或者说,观察者。
4. 顾言:戴维斯认为控制顾影就能控制顾言。但他低估了顾言对真相的执着,以及……他可能已经知晓父亲秘密所带来的、毁灭性的内驱力。一个心怀死志或者极致愤怒的顾言,是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第三步:设定目标。
首要目标:确保顾影存活,并摆脱“样本”身份。次要目标:救出顾言,揭露戴维斯博士和A.E.G.I.S激进派的真实目的。
最低目标:将完整的、未经篡改的真相公之于众,让“普罗米修斯”的阴影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
第四步:制定策略。不能硬扛,必须利用对方的逻辑和欲望。戴维斯博士想要“引导”和“控制”禁忌知识,想要她的“合作”。那么,就给他一个“合作”的假象。
他想要数据?可以,但必须是在确保顾影得到真正人道治疗、并且有独立第三方(比如IGEc中尚未被腐蚀的部分,或者“记忆归档者”?)监督的前提下,逐步、有条件地移交。
他想要稳定顾言?可以,但必须让顾言知情,并且参与决策过程。
这听起来像是妥协,但实际上是画出一条底线,并将监督机制引入对方的核心领域。戴维斯博士大概率不会同意,但这会暴露他的真实意图——他根本不在乎顾影的死活和顾言的意愿,他只在乎数据和技术的垄断。
同时,她需要向外传递信息。如何突破这个绝对屏蔽的房间?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块巨大的屏幕上。它连接着内部网络,用于显示安抚性的画面……是否也可能存在输入接口?哪怕是最基础的、被遗忘的硬件接口?
她站起身,假装活动僵硬的身体,慢慢踱到屏幕前。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屏幕边缘、底座……在底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凹槽里,她的指尖触到了一个熟悉的、标准的USb-c接口!可能是因为设备更新遗留的,或者是为了技术人员调试方便而保留的!
心跳骤然加速,但她脸上不动声色。她需要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设备。她走回床边,看似疲惫地躺下,手伸进枕头下面摸索——什么也没有。她又检查了床垫边缘,桌椅的缝隙……最终,在卫生间马桶水箱的盖子内侧,用防水胶带粘着一个极其微小的、看起来像一次性补妆镜的东西。是灰雀留下的?还是之前住在这里的人遗忘的?她不确定,但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这是一个伪装成镜子的微型存储设备,自带无线发射功能,但功率极弱,需要近距离才能连接。
她回到屏幕前,背对着可能存在的摄像头方向,用身体挡住手部动作,迅速将微型存储器插入那个USb-c接口。
屏幕闪烁了一下,森林画面瞬间消失,变成了蓝色的系统后台界面!虽然大部分功能被限制,但基础的文件管理和网络设置菜单是可访问的!这个接口拥有比显示终端更高的权限!时间紧迫!她快速操作:
1. 将存储器里预存的一个极其微小的、包含特定识别码和“被困,星海地下,戴维斯控制,急需外部验证顾影状况”的加密信息包,通过这个临时获得的网络通道发送出去。目标地址是她和“灯塔”约定的、一个位于公海、不断变换Ip的匿名中继站。信息包被设置了延迟发送和自毁程序,最大限度降低被立刻追踪的风险。
2. 清除了插拔设备的日志记录(希望这个老旧系统没有更深层的审计跟踪)。
3. 迅速拔下存储器,重新粘回原处。
4. 回到床边,再次躺下,仿佛从未离开。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做完这一切,她才允许自己真正地喘息,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这是一次极其冒险的赌博,成功的概率微乎其微。那个信息包可能根本无法发出,可能立刻被截获,可能“灯塔”无法解读,可能远水救不了近火……但这是她在绝对困境中,能做出的唯一一次静默的反击。
现在,她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外界的回应,等待戴维斯博士下一次的“劝说”,等待命运最终的裁决。囚笼依旧,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完全被动等待宰割的囚徒。她播下了一颗微小的、可能改变一切的种子。寂静中,反击的序幕,已然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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