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像猎犬在围场里逡巡，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苏晚的指尖冰凉，血液仿佛都涌向了剧烈跳动的心脏。她不能抬头，只能用眼角的极限余光追踪着他们的移动轨迹。他们分开了，一个沿着左侧过道，一个沿着右侧，形成夹击之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排机位和每一个埋首屏幕的背影。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强行关机离开只会立刻引起注意。这家网咖只有一个主要出口，此刻正被那两人无形地封锁着。她需要制造混乱，或者，找到一个他们视线之外的盲区。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成形。她迅速切回正常的系统界面，打开浏览器，快速搜索附近的消防警报触发点示意图——这是她刚进网咖时习惯性观察安全设施留下的模糊印象。
找到了。在靠近卫生间通道的墙壁上，有一个手动火灾报警器。距离她现在的座位大约十五米，中间隔着几排机器和零星的人。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会引发大规模骚动，也会招来真正的警察和消防。但比起被“清道夫”悄无声息地带走，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她深吸一口气，计算着时机。那两个男人此刻一个在吧台附近询问网管，另一个正背对着她，检查靠近门口的区域。
就是现在。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幅度很大地撞了一下桌子，键盘滑落在地，发出不小的声响。这瞬间的动静果然吸引了附近几个人的目光，也包括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的注意。他立刻转头看向她这个方向。苏晚没有犹豫，脸上瞬间切换成极度惊恐的表情，手指颤抖地指向卫生间通道的方向，用尽力气尖叫了一声：“烟！那边有烟！着火了！”
声音尖锐刺耳，在相对安静的网咖里如同平地惊雷。一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随即，恐慌像病毒一样迅速蔓延。“着火？” “哪里？” “快跑啊！” 有人跟着喊了起来。靠近卫生间通道的人下意识地望过去，虽然看不到明火和烟，但在恐慌情绪的支配下，宁可信其有。人群开始骚动，有人起身，撞倒了椅子，场面开始失控。
那个看向苏晚的男人眉头紧锁，显然对她的举动充满怀疑，但汹涌起来的人流暂时阻碍了他的行动。他的同伴也从吧台那边快步赶来，试图稳住局面或者确认情况。就是这宝贵的几秒钟混乱！苏晚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冲向大门——那里此刻反而是最危险的。她借着人群的掩护，像一尾灵活的鱼，逆着人流的方向，弯腰快速冲向与大门相反、通往内部员工区域和后勤通道的方向。她记得刚才查看网咖布局时，似乎看到过一个标着“员工专用”的侧门。
她撞开那扇虚掩着的门，里面是一条堆放着清洁工具和杂物的狭窄走廊，光线昏暗。她顾不上许多，沿着走廊狂奔，心脏快要跳出胸腔。身后网咖大厅里的混乱声、尖叫声、警报声（不知是真的被触发了还是人为喊叫）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她看到走廊尽头有一扇带着横杆的消防门，上面贴着“安全出口”的荧光标志。
她用尽全身力气压下横杆，门开了，一股清晨冷冽的空气扑面而来。外面是一条堆满垃圾桶的后巷。她一步跨出，反手将门关上，希望能稍微延缓一下可能的追兵。她不敢停留，沿着后巷向着一端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地疼。她不知道那两个人有没有追来，也不知道网咖的混乱能持续多久，她只知道必须远离这里，越远越好。
几乎在苏晚制造混乱的同时，顾言驾驶的车子停在了一栋气派的摩天大楼楼下。这是“磐石基因”的总部，李理事明面上的身份，正是这家跨国生物科技巨头的执行董事之一。将车钥匙扔给门童，顾言面无表情地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径直走向高层专用电梯。他需要刷卡和指纹双重验证，权限早已被预设。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顾言看着镜面轿厢里自己冷峻的倒影，整理了一下衣领。他看起来依旧沉稳，只有眼底深处藏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主动踏入对方的核心领地。但他需要争取时间，需要扰乱李理事的判断，需要为苏晚，也为自己，创造一丝喘息的空间。
电梯门打开，是顶层奢华的董事长办公区。秘书似乎早已接到通知，没有任何阻拦，恭敬地将他引向李理事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初升朝阳下恢弘的城市全景，云雾都在脚下。李理事正背对着门口，欣赏着这片他掌控下的“江山”。
“你比我想象的要大胆，顾教授。”李理事没有回头，声音透过宽阔的空间传来，带着一丝玩味，“或者说，是走投无路？”
顾言走到办公桌前，没有坐下，将那个普通的双肩包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我来做个交易。”
李理事缓缓转过身，儒雅的脸上带着洞悉一切的笑容：“哦？用你背包里那些……无关痛痒的‘小礼物’，来换那个女孩的安全，还是你妹妹的‘未来’？”他特意加重了“未来”两个字。
顾言的心沉了一下。李理事知道他去过安全点，甚至可能知道他带了什么出来。他身边有内鬼？还是对方的监控无处不在？“我知道‘钥匙’已经被激活。”顾言直接切入核心，试图掌握主动权，“没有我，你们即使找到她，拿到‘钥匙’，也打不开最后的锁。数据会自毁，或者，落入你们更不希望看到的人手里。”这是虚张声势，但他赌李理事无法完全确定。
李理事踱步到他面前，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剥开他的表皮，直视他内心的虚实：“你在威胁我？”
“我在陈述一个事实。”顾言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停止对苏晚的追捕，保证顾影现有治疗方案的稳定。作为回报，‘钥匙’解密后，核心数据共享。否则……”他顿了顿，声音冰冷，“鱼死网破。”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中央空调细微的出风声。李理事看着顾言，似乎在评估他话语中的真实成分和决心。“你很在乎那个女孩。”他忽然笑了笑，带着一丝嘲讽，“这不像你，顾言。感情用事是‘催化剂’最大的弱点。”
“这与感情无关。”顾言面无表情，“她是目前唯一有可能在时限内破解最后加密的人。她的价值，你应该清楚。”
“价值……”李理事慢条斯理地重复着这个词，走回办公桌后，拿起一个平板电脑，滑动了几下，“那么，让我们来看看，你这位‘高价值’的合作者，现在正在创造什么样的‘价值’。”
他将平板转向顾言。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苏晚刚刚逃离的那家网咖附近的实时交通监控画面！虽然画质不算极高清，但那个穿着灰色卫衣、从后巷仓皇跑出的身影，顾言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的方向，正朝着更繁华的商业区跑去。
“我们的‘清道夫’反应慢了点。”李理事语气平淡，却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不过，你觉得她能在天罗地网里躲多久？没有你的帮助，她就像无头苍蝇。”
顾言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他没想到对方的速度和监控范围如此之广。他强迫自己冷静。“所以，我的提议依然有效。叫停他们。”
李理事放下平板，身体向后靠在昂贵的皮质座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腹部，做出了裁决：“我给你十二小时。不是之前通知她的二十四小时，是给你的十二小时。带她，和完整的数据，回到这里。届时如果我看不到我想要的东西……”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按下了桌上的一个通话键：“通知下去，对目标苏晚的行动暂缓，保持监视，非必要不接触。”然后，他看向顾言，“你只有十二小时，顾教授。证明你的价值，和你妹妹的价值。现在，你可以走了。”
顾言深深地看了李理事一眼，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拿起桌上的双肩包，转身大步离开。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十二小时。他为自己和苏晚争取到了短暂的、脆弱的停火协议，但代价是，他必须亲自去找到她，并且……说服她交出一切。这或许，是比面对“清道夫”更艰难的任务。他拿出那个信号接收装置，屏幕上的光点还在移动，只是变得更加飘忽不定。他必须尽快找到她，在监视她的“眼睛”失去耐心之前，在她彻底消失在茫茫人海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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