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宁远心中震撼。这看似不起眼的院子地下,竟隐藏着如此庞大复杂、贯穿历史的地道网络,直抵京畿屏障终南山!这简直是第二条性命,进可攻退可守,更是绝佳的隐匿与机动通道!难怪殿下如此看重。
“如此紧要之地,殿下是如何……”王宁远话未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皇帝只掌握三成地图,太子殿下却说自己掌握了五成?这差距从何而来?
李承乾似乎早料到他有此一问,忽然从怀中掏出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册子。他解开油纸,露出一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严重的线装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字迹,只绘着一幅笔法粗陋、却极具暗示意味的春宫图。
“认得这个?”李承乾将书册在王宁远面前晃了晃,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戏谑的表情。
王宁远愕然,随即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这…前朝遗风,市井俗物罢了。”心中却疑窦丛生,殿下怎会随身携带这等东西?还在这等机密之地拿出来?
李承乾却毫不在意他的反应,手指灵巧地翻动着书页。前面几页果然是些不堪入目的图画。翻到中间某一页时,他停住了。这一页的图画下方,空白处比别处略厚。他指甲在边缘轻轻一挑,竟揭起一层薄如蝉翼的夹层!夹层之下,赫然是一张用极细墨线勾勒的、密密麻麻的舆图!
舆图线条精细复杂,无数甬道、岔路、暗室、水源标记、通风口位置……历历在目!其详尽程度,远非寻常地图可比。
“前朝那位工部侍郎,倒是个妙人。”李承乾手指点着舆图上一处被特别标注的暗室位置,语气带着一丝玩味,“贪生怕死,又沉迷此道。为避战乱,主动揽下督造秘道的差事,偷偷绘下这完整详图,却又怕被人发现,便想了这么个‘藏宝’的法子。杨广败亡时,这册子流落宫外,兜兜转转,最后落到了我手里。”
王宁远看着那夹在春宫图里的秘道全图,再想想皇帝手中那份由工部呈上的、因年久坍塌和故意隐瞒而缺失近半的“残缺复本”,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情。荒诞、震惊,又隐隐觉得这手段透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诡谲智慧。
“那…另外五成地图?”王宁远追问。
李承乾将舆图小心放回夹层,合上书册重新包好。“在脑子里。”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火光映照下,眼神深邃如渊,“舆图只是死物。真正的地道,会随着山体变动、水流侵蚀、甚至人为破坏而改变。我派人,花了三年时间,重新踏勘、标记、修正。哪里塌了,哪里通了新的裂缝,哪条岔路被地下水淹没…都记在这里。父皇手中的旧图,不过是个大致的骨架罢了。”
他顿了顿,语气转为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况且,这秘道网络太过庞大,许多支线早已废弃坍塌,或者被我们主动封死。没有我脑中这份活地图,没有特定时节的水文信息,没有避开那些致命陷阱和脆弱结构的关键节点…就算有人侥幸拿到这春宫图里的舆图,也休想在这地下迷宫里全身而退。强行探索,只会被永远埋在里面。”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幽深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暗岔路,转身。“走吧,暗影真正的面目,在上面等着你。”
重新回到那间堆满杂物的厢房,木柜在身后悄然合拢。李承乾并未走向正厅,而是带着王宁远穿过庭院,来到古槐树荫下那间毫不起眼的西厢房。
推开房门,里面并非居室,而是一个向下延伸的石阶入口,比之前秘道的入口更为隐蔽,门板内侧竟包着厚厚的铁皮。拾级而下,空气骤然变得干燥凉爽,墙壁也由天然岩壁变成了整齐砌筑的青砖。甬道不长,尽头是一扇厚重的包铁木门。
门前守着两名劲装汉子,气息沉稳,目光锐利如刀。见到李承乾,无声地躬身行礼,其中一人掏出一枚造型奇特的青铜钥匙插入门旁一个不起眼的孔洞,用力转动。
“轧…轧轧……”
沉重的机括声响起,铁木大门向内缓缓开启。
门后的景象,让王宁远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间宽阔的地下石室。四壁点着长明不熄的鲸油灯盏,光线充足却带着冷意。室内的陈设简洁到近乎肃杀。正对门是一张巨大的黑檀木长案,上面整齐堆放着卷宗、地图和一些王宁远看不懂的器械。长案后悬挂着一幅巨大的星图,星图下方,并非常见的山水或神像,而是七颗以特殊方位排列、以朱砂勾勒的星辰——北斗七星!
长案两侧,各有三张略小的条案,每张条案后都设有一个席位。此刻,左侧的三张条案后,已端坐着三个气质迥异的人。
李承乾径直走向主位,撩袍坐下,抬手示意王宁远站在自己身侧稍后的位置。
“都到了?”李承乾的目光扫过空着的右侧条案。
“回禀殿下,天枢、天璇、天玑已至。天权之位空悬,玉衡、开阳、摇光三位管事,按例在外当值,未得传召,不得擅离。”坐在左首第一张条案后的一个清瘦文士率先开口。他约莫四十许,面容普通,唯有一双眼睛异常明亮,仿佛能洞悉一切。他穿着半旧的儒衫,手指修长,指节处有长期握笔留下的薄茧。他面前条案上堆满了各种卷宗、账册和拆解开的信鸽脚环。
“嗯。”李承乾微微颔首,目光转向王宁远,“宁远,你面前这三位,便是暗影‘北斗’中的天枢、天璇、天玑。”
他指向那清瘦文士:“天枢,主理天下消息汇总之分析、甄别、推演。上至朝堂动向,下至市井流言,凡入暗影之耳者,皆由他梳理脉络,辨其真伪,断其轻重缓急。他是暗影的‘脑’。”
天枢对着王宁远微微欠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
李承乾的手移向天枢旁边那人。此人身形微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绸布圆领袍,像个精明的账房先生。他脸上总是带着一团和气的笑容,手指间正把玩着几枚磨损得发亮的铜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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