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王宁远被醉长安的伙计“恭敬”地请回了酒楼,并直接带上了二楼“揽月轩”。当他踏入雅阁,看到里面几位气度华贵、眼神各异的年轻公子时,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平静,拱手行礼:“在下王宁远,金陵人士。不知几位公子相召,有何见教?”
“王先生不必多礼。”李承乾作为主人,微笑着抬手虚扶,“在下李昭,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方才听掌柜提起,先生对楼下那位才子颇感兴趣,又闻先生乃金陵人士,我等对江南风物亦是心向往之。冒昧相邀,只是想与先生结交一番,共饮几杯,聊聊风土人情,还望先生莫要推辞。”
李承乾化名“李昭”,其他人也各自报了假名。长孙冲、房遗直等人也热情相邀,言辞恳切,仿佛真的只是偶遇同好,一见如故。
王宁远看着眼前这群热情洋溢、气度不凡的年轻人,心中警惕未消,但对方以礼相待,言辞谦和,又是在这大庭广众的酒楼雅阁,他一时也找不到推辞的理由。只得再次拱手:“诸位公子盛情,王某愧领。只是王某山野之人,恐扰了诸位雅兴。”
“王先生过谦了!请坐!”李承乾示意他入座。
美酒佳肴重新摆上。李承乾等人轮番敬酒,谈笑风生。话题从金陵的秦淮风月、夫子庙的盛况,聊到江南的园林、美食、文风,再不着痕迹地旁敲侧击,问及金陵各世家的近况、风物变迁。
王宁远应对得体,对金陵的风土人情、典故轶事如数家珍,甚至对一些世家大族的谱系、旧闻也知之甚详,显露出深厚的底蕴。然而,每当话题触及他自身的家世、来长安的目的时,他便巧妙地以“寒门小户,不值一提”、“游历访友”等语含糊带过,眼神深处总有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与戒备。
酒过数巡,气氛看似融洽,实则暗流涌动。李承乾等人愈发觉得此人不简单。他的学识谈吐,绝非普通寒门或破落户能有。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从容与隐隐的傲气,更像是世家子弟历经变故后沉淀下来的气质。
“王先生见识广博,李某佩服!来,再敬先生一杯!”李承乾再次举杯,眼神示意长孙冲。
长孙冲会意,立刻端起酒杯跟上:“王先生,在下久闻金陵凤凰台乃江南胜景,当年李白有诗云‘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令人神往。不知先生可曾登临?景致如何?”
王宁远似乎对凤凰台感触颇深,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端起酒杯:“凤凰台…确为登临揽胜之佳处,只是…”他话未说完,柴令武和杜荷也端着酒杯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热情劝酒。
“王先生,请!”
“先生海量,再饮此杯!”
“金陵有此才俊,当浮一大白!”
面对这车轮般的热情劝酒,王宁远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他酒量本就不算上佳,加上心中有事,几杯烈酒下肚,脸颊泛起红晕,眼神也开始迷离,说话也有些迟缓起来。但他骨子里的警惕仍在强撑,对于关键问题,依旧守口如瓶。
“不能再…再饮了…”王宁远扶着额头,摆手推辞,舌头已有些打结。
“诶!王先生何必见外!”李承乾亲自斟满一杯,递到他面前,笑容温和,眼神却深邃如潭,“相逢即是有缘。此乃醉长安特酿的‘醉仙酿’,酒性醇厚,后劲绵长,先生务必再尝一杯,方不负此良宵!”
看着递到眼前的酒杯,看着周围几张热情却带着探究意味的笑脸,王宁远心中警铃大作,想要推辞,却觉得浑身发软,思绪也如同陷入泥沼般混沌。他勉强接过酒杯,含糊道:“…谢…谢公子…”仰头一饮而尽。
这杯“醉仙酿”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酒液入喉,一股强烈的灼热感直冲头顶,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模糊。王宁远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便伏倒在酒桌之上,彻底失去了知觉。酒杯从他手中滑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滚了几圈,发出沉闷的声响。
雅阁内瞬间安静下来。方才的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仿佛只是一场虚幻的假面舞会。李承乾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与深不可测。他看了一眼不省人事的王宁远,对王林淡淡吩咐道:
“这位王先生醉了。扶他去‘清源居’歇息,好生照料。房钱记在孤…记在‘李昭’账上。”
“喏。”王林躬身领命,唤来两名孔武有力的侍卫,小心地将人事不省的“王宁远”搀扶起来,带离了雅阁。
李承乾走到窗边,望着楼下依旧喧嚣的长安夜市,目光幽深。长孙冲、房遗直等人也围了过来,脸上已无半点酒意。
“殿下,此人…”长孙冲低声道。
“金陵王宁远?”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查!给孤彻彻底底地查清楚,这个‘王宁远’,究竟是何方神圣!”
头痛。
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颅内搅动,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钝痛和眩晕。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王宁远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目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又闭上。缓了片刻,才再次缓缓睁开。映入眼帘的,是完全陌生的景象。
身下是极其柔软光滑的锦褥,触感冰凉。身上盖着轻薄的、绣着精致缠枝莲纹的丝被。头顶是茜素红色的销金帐幔,从雕刻着祥云瑞兽的紫檀木床架上垂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而昂贵的沉水香气息。
这不是他下榻的那个简陋、甚至有些霉味的“悦来”客栈!
他猛地坐起身,剧烈的眩晕感让他差点又栽倒回去。他强撑着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其宽敞华丽的卧房。地上铺着色彩绚烂、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靠墙是多宝阁,陈列着造型古雅的瓷器、玉器、青铜小件。临窗一张宽大的紫檀书案,上面笔墨纸砚一应俱全,皆是上品。
墙角立着半人高的青铜仙鹤香炉,袅袅青烟正是从那鹤嘴中吐出。窗棂是精致的镂空雕花,糊着半透明的轻纱,窗外绿意盎然,隐约可见亭台楼阁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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