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两个声音在低语,如同风掠过干燥的莎草纸。
“前期的预热堪称完美,克拉克·肯特纳以记者的身份进入,本身就卸下了他作为‘超人强’时百分之九十的警惕心。”
伊莎贝拉的声音透出兴奋,像品尝到胜利果实的猎手。
“而中期的理性发言,则进一步构筑了信任的基础。
你关于‘责任’与‘力量’的论述,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柔软、也最引以为傲的部分。”
我补充道,声音平稳,不带情绪。
“最后的感性赞美…那是点睛之笔。”
伊莎贝拉轻笑,“当一个‘年轻、纯真’的崇拜者,用那样热烈的言辞去肯定他的存在价值时,一定会短暂地卸下心防。”
“于是,那盒包装精美的‘敬意’,便顺理成章地送达。
氪石粉尘的释放时机恰到好处,浓度也经过精确计算,足以在瞬间压制他的生理机能,却又不至于造成永久性损伤。”
我总结道,如同复盘一场棋局。
黑暗中,一丝些微但却明显的动静。
我微微侧头。
黑暗并不能阻碍我的感知。被牢固束缚在特制合金椅上的克拉克·肯特纳,他的眼睑轻微颤动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一个极其细微的、试图吞咽的动作。
氪石的持续压制让他虚弱,但那钢铁般的意志,显然正在将他从昏迷的深渊中唤醒。
“啊,我们的普罗米修斯终于醒了。”
我用一种近乎咏叹调的、带着几分古典浪漫主义色彩的语调开口,仿佛在问候一位久别重逢的老友。
“欢迎回到这尘世间,肯特纳先生。
不知您是否介意……与我们共进午餐?
这里的员工餐厅据说还不错,虽然菜式可能略显…平庸和商业化。”
我顿了顿,像是才想起什么,“哦,抱歉,我忘了,这里大概没有为‘客人’提供午餐服务的规矩。”
克拉克没有看我。
他那双恢复了些许焦距的蓝色眼睛,艰难地转动,首先锁定了站在我身旁的伊莎贝拉。
他的目光中充满了困惑、愤怒,以及难以置信的强烈背叛感。
“伊莎贝拉…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的声音沙哑,可以看出氪石中毒后的虚弱,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
“我现在在哪?
你为什么要绑架我?
还有…你为什么会和这家伙…在一起?”
“这里是洛杉鸭市(Los patos),曙光集团总部的地下设施。
”伊莎贝拉冷静地回答,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歉意或不安。
“至于西拉斯先生,”她侧头看了我一眼,“他是我的老师。你可以理解为……类似于弗洛伊德与荣格的关系。”
“考虑到他们后来的决裂和相互攻讦,这可不像是句好话。”
我适时地插了一句,作出适时而玩味的点评。
“更何况,将我比作弗洛伊德?
我可不认为自己对雪茄和潜意识中的情欲有那么大的执念。”
伊莎贝拉似乎没听出我的调侃,或者说,她故意忽略了。
她微微扬起下巴,反唇相讥:“那么,塞涅卡和尼禄?”
“好吧,随你喜欢。”
我无奈地耸耸肩。
我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在她阅读的分析手稿中,引用了过多的历史事件与人物作为案例。
这种习惯极易被模仿,并产生一种危险的副作用——通过旁征博引、移花接木,即使是强词夺理,也能被包装得仿佛雄辩滔滔,充满了智识上的迷惑性。
就像某些蹩脚而奸滑的研究学者,用赫拉克利特的残篇来论证股市的随机性。
克拉克显然对我们之间这番略显古怪的师徒拌嘴毫无兴趣。
他强忍着身体的不适,继续追问伊莎贝拉:
“在那次会议上,你明明对他表现出强烈的敌意和指控!
还有,你说大都会可能出现危险的生物兵器…那又是什么意思?
以及…布莱斯…百特曼,他为什么会安排这次采访?他知道这一切吗?”
“会议上的‘仇视’,”
伊莎贝拉的回答流畅而自然,仿佛早已排练过无数次。
“一部分是临场发挥,一部分是…基于对西拉斯先生某些公开身份的合理推演,再加以一些必要的语言技巧进行修饰,目的是为了在那样的场合下,迅速确立我的立场,获取你们的信任,并做出讨论去讨论方向的引导。”
“至于百特曼…”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他之所以安排这次采访,是因为…他和西拉斯先生,现在是合作关系。”
克拉克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合作?和这个……”
“细节方面,我想布莱斯之后会亲自向你解释。”
伊莎贝拉截断了他的话,没有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
“至于我提到的,可能出现在大都会的生物兵器……”
她忽然用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怜悯和嘲弄的眼神看着克拉克,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还没明白吗?
克拉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他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
“为什么?”
他艰难地问道,这个问题显然是冲着我们两人。
“人质有必要知道绑匪绑架他们的具体动机吗?”
伊莎贝拉反问,语气冰冷而直接,“特别是当他们已经成为人质,并且很明显,我们的目的并非索要赎金的时候。”
“伊兹。”
我不得不再次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温和的责备。
“请注意你的措辞。我们是遵守友利坚法律的公民和实业家,不是什么…打家劫舍的‘绑匪’。
这种习惯需要改正。”
我顿了顿,目光转向她,
“还有,之前…你用脚踩在肯特纳先生胸口的那一下。
那非常失礼,缺乏对一位…嗯,暂时失去反抗能力的英雄应有的尊重。
就好像…一位棋手在将死对方后,还要用棋子去敲打对方的额头,这并非胜利者的风度。”
“那是因为…有一些象征性的联想……”
伊莎贝拉试图辩解,声音有些无力。
“‘超人强’代表‘友国道路’,而路在脚下,所以需要被踩在脚下,对吗?”
我替她说了出来,显然也想到了她那点幼稚的象征主义玩笑。
“我可从没教过你像苏格拉底那样,热衷于用冷幽默和反讽来表达观点,尤其是在这种场合。”
我的语气尽量保持着严厉。
近期的行动过于顺利,一连串对这些所谓“正义伙伴”的成功抓捕,让她有些得意忘形了。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是许多天才陨落的开端。
“我会提醒卡门女士,在后续的课程中,加强对你这方面仪态和表达的特别教学。
你要学会扮演一个公众人物,记住我跟你强调过的——”
“形象是公众人物的核心属性,而非实质。”
伊莎贝拉立刻接话,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审慎与自然。
“我明白,西拉斯。我只是…刚才有些过于兴奋了。”
我点了点头,不再纠缠于此,转而面向克拉克。
“总而言之,肯特纳先生,”
我换上一种更正式、也更温和的口吻,
“为了推进一项…我们认为是极其伟大且必要的事业,我不得不邀请您和您的几位同伴,暂时来此做客。
执行邀请的过程可能…嗯,采用了某种比较强调效率的方式,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克拉克沉默着,用仅存的力气瞪着我。
“请不要有过多的负面猜想。”
我继续说道,
“我们并非什么暴力团伙,或者寻求颠覆的地下帮派。
恰恰相反,我们是一心为了友利坚未来福祉着想的实业团体,一个友善而具有责任感的临时同盟。
我可以向您保证,您和您亲友的人身安全将得到充分保障。
譬如…那位经常为您撰写独家报道的、颇具才华的莱恩小姐。”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克拉克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欺骗您对我并没有实质性的好处,至少在现阶段没有。”
我坦诚地回答,
“或者,换一种更容易让您接受的说法:您那位值得信赖的朋友,百特曼先生,也深度参与了这次…‘邀请’行动。
虽然,基于某些策略考量,他可能没有提前通知您。
您可以不相信我这位在您看来缺乏原则性的阴谋家和恶棍,但您应该相信他的判断力和原则性。”
克拉克沉默了片刻,紧绷的下颚线条稍稍放松了一些。
他对布莱斯的了解和长期接触,显然让他暂时压下了无谓反抗的冲动。
“好吧…我希望他之后,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是你们老友之间的事情,我无意介入。”
我微微颔首,“大约在十二个小时之后,您和您的朋友们,将会被转移到市郊的阿卡姆疗养院,在那里接受更…妥善的安置。现在嘛,”
我抬手做了一个示意,“不妨先和你的同伴们打个招呼吧。我想,他们的存在,或许会比我的言语更能让您平静下来。”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我打了个响指。
“啪。”
柔和而明亮的灯光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这里并非克拉克想象中那种阴暗潮湿的审讯室或牢房。
恰恰相反,这是一个宽敞、典雅的会议室。
铺着厚实波斯地毯的地面,墙壁是温暖的胡桃木护墙板,上面挂着几幅风格沉静的风景油画。
空气中弥漫着光蜡和皮革的气息。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桌面被打磨得光可鉴人,足以映出天花板上那盏造型古典的水晶吊灯。
这种环境,常出现在跨国公司的董事会议室,或是某些高级政府部门的内部会议厅。
这是我特别的布置,旨在营造一种庄重、理性且令人心绪宁静的氛围。
然而,克拉克的心却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猛地转动头部,目光扫过四周。他看到了那张巨大的会议桌,看到了围着桌子摆放的一圈与他身下样式相同的合金椅子。
以及,被牢牢束缚在那些椅子上的、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们。
“水王”亚瑟·库瑞,“黄灯侠”哈尔·乔丹尼斯,“卓越女郎”戴安娜·普林斯顿,“雷霆侠”巴里·艾伦森……
每一个都和他一样,处于被氪石或其他类似针对性手段压制后的虚弱状态,脸上曾经有过与他如出一辙的震惊与愤怒——不过,他们显然醒的更早。
克拉克·肯特纳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只吐出了一个词。
“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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