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西哥南部,恰帕斯州的热带雨林。
巨型的爪哇木棉,其标志性的巨大板根如同古老神庙坍塌的扶壁,支撑着伸向天空的华盖。
无数绞杀榕如同贪婪的巨蟒,缠绕着其他树木的躯干,它们的叶片在稀疏的阳光下泛着油绿的光。
空气粘稠得像未干的树脂,混合着腐殖土的腥甜与不知名花朵的异香。
一辆经过改装、加装了简易防弹钢板的福特F-250皮卡,车身喷涂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斑驳迷彩,艰难地在被临时开辟出来的土路上颠簸。
车斗里,十几个穿着五花八门户外服装的平民挤作一团。
他们的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对未知的惶恐,汗水浸湿的衣物紧贴着皮肤,散发出一股酸腐的气味。
车厢前部,驾驶座旁,坐着两名典型的拉丁美洲打手。
他们都穿着紧身的黑色背心,内搭汗迹斑斑的深色t恤,下身是褪色的牛仔裤和沾满泥浆的军靴。
左边一人,姑且称他为“佩德罗”,正以一种教科书式的“低戒备持枪姿势”,将一支磨损严重的AKm突击步枪枪口朝下斜指,枪托抵着大腿外侧。
他裸露的小臂上,刺着狰狞的圣母玛利亚与骷髅的混合纹身。
右边那位,叫“曼努埃尔”,则将他的ImI Uzi冲锋枪随意地横放在大腿上,枪口对着车门方向,一只手懒洋洋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正从口袋里摸索着什么。
“……所以说,华雷斯城那个叫罗莎的娘们,”
佩德罗用西班牙语低声说道,声音被引擎的轰鸣掩盖了大半,
“你下次可得小心点。她简直像是拿戈迪塔肥油炸饼当饭吃的。那种女人,碰不得,兄弟。”
曼努埃尔叼上一根皱巴巴的香烟,侧头让佩德罗帮他点上,含混不清地问:
“怎么说?除了屁股太大费力气,还有什么讲究?”
佩德罗深吸一口烟,吐出的烟雾如同雨林中弥漫的瘴气:
“气味,我的朋友,是气味。她们身上的味道,一种……
一开始你可能觉得上头,但第二天早上醒来,那味道能把你直接熏晕过去,像是掉进了发酵的玉米堆里。
比我们上次处理掉的那几个‘线人’身上的腐臭味还他妈的销魂。”
车辆猛地一个急刹,轮胎在泥泞中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佩德罗立刻闭上了嘴,身体微微前倾,警惕地望向前方。
曼努埃尔还在回味佩德罗的描述,慢了半拍,嘟囔道:
“玉米堆?那倒是……呃……”
他终于察觉到气氛的凝滞,生硬地停住了话头。
车门打开,一个身影如同潜伏的巨鳄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那是个身材异常魁梧的男人,肩宽背厚,上肢的肌肉虬结贲张。
他穿着一件m1943野战夹克,领口敞开,露出古铜色的胸膛和浓密的胸毛。
下身是同色的军裤,裤脚塞在高帮军靴里。
一张饱经风霜的脸庞上,浓密的大胡子几乎遮住了半张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雷朋飞行员墨镜,镜片后的眼神无从窥探。
“你们两个,”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粗俗,用的是纯正的西班牙语,
“脑子里除了龙舌兰、雪茄、某某因和女人,还能不能装点正经东西?
注意力集中!
时刻警惕周围可能出现的任何威胁!假期有的是时间给你们放纵!”
“是,老大!”
佩德罗和曼努埃尔立刻挺直了腰板,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畏惧。
男人这才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周围浓密的植被。
“有什么情况吗?”
他问曼努埃尔。
“暂时没有,老大。
不过……第三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队伍里有些富佬在抱怨,说每次休息的地方蚊虫太多,帐篷太小,食物也差,缺乏足够的休息。”
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像是在嘲笑某种幼稚的抱怨:
“哦?这还需要我教你们怎么做吗?
让他们弄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们付了定金,我们负责把他们像货物一样送到目的地。
合同里可没写明要提供露营服务!我们可没在《日内瓦公约》上签过字!”
“是的,老大。”
曼努埃尔连忙应道。
“明白就好。”
他又扫视了一眼车斗里的“货物”,眉头突然皱了起来,他指向队伍中的一个角落,
“那边那个,戴眼镜的,过来!”
队伍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性闻声抬头。
他的脸上带着一丝与其他偷渡客不同的、未被完全磨灭的书卷气,此刻显得尤为苍白和不知所措。
“就是说你,小子!过来!”
男人的语气不耐烦起来。
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踉跄地走到蛇首面前,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你听得懂西班牙语?”
蛇首凑近了些,墨镜后的目光仿佛能洞穿青年的内心。他刻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问。
青年依旧是一副茫然无措的表情,眼神躲闪。
“你对我有意见?”
蛇首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丝危险的意味。
青年慌忙地、幅度极大地摇了摇头。
也就在他摇完头,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暴露了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也因恐惧而骤然收缩。
男人的嘴角咧开一个残酷的弧度:
“你果然听得懂。不过不要紧,我们只是需要你帮个小忙。”
“什……什么?”
青年的声音因极度恐惧而颤抖,几乎不成调。
“muerte.(西班牙语:死亡)”
话音未落,腰间枪套里的柯尔特m1911A1手枪已然出鞘,枪口迸发出致命的火舌。
没有丝毫预兆,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砰!砰!砰!砰!”
四声沉闷的枪响几乎连成一片,子弹精准地钻入青年的四肢关节——手肘、膝盖。鲜血如同妖艳的花朵般瞬间绽放,染红了他浅色的裤子和衬衫。
青年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但并未立即死去,只是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发出嗬嗬的声响。
男人面无表情地抓住青年的一条胳膊,像是拖拽一件垃圾般,将他拖到队伍后面,随意地扔在泥泞的草丛中。
“不用再管他了。”
他对曼努埃尔和佩德罗说道。
车斗里的人群早已因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和血腥场面而炸开了锅,尖叫声、哭喊声、祈祷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片混乱的骚动。
男人猛地转过身,对着人群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大声疾呼:
“安静!都他妈给老子安静!
不要慌张!
我们的队伍里混进了一个没有支付全款的逃票者,一个企图占大家便宜的骗子!
现在,他被清理了!这是为了保障诸位已付款客户的权利和安全!
请保持冷静,我们承诺会将诸位安全送到民主、自由、安全的友利坚合众国境内!”
他顿了顿,转头对佩德罗命令道:
“用中文,把刚才的意思,再给他们重复一遍。”
佩德罗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哈腰:
“好的,老大。”
他清了清嗓子,用蹩脚的中文喊道:
“大家……不要怕!那个……坏人,没给钱!现在……死了!我们……送你们……去友国!安全!”
突然黑屏,字幕叠加在画面上。
目标档案:
姓名: 劳尔·埃斯科韦多·冈萨雷斯 (Raul Escobedo González)
代号:“蛇首” (Equis )
背景: 前洛斯哲塔斯(Los Zetas)卡特尔高级成员,后脱离并攀附于墨西哥锡那罗亚州的埃雷拉家族。
主要业务: 组织大规模非法移民偷渡(覆盖中南友洲至友国边境),跨国贩运高纯度阿片类药物,在墨西哥北部边境地区经营“非法工厂”(涉及服装、电子元件仿冒品制造),为多个暴力团伙提供武器及人员。
危害评估:严重破坏友国南部德克萨斯州、亚利桑那州、新墨西哥州的社会治安与经济秩序。长期通过加密货币交易逃避两国税收。
屏幕骤然一黑,只剩下细微的电流嘶嘶声。
“哦,拜托!正到精彩的地方呢!”
一个带着明显不满,略显娇嗔的女声响起。
伊芙琳·莫罗从价值不菲的Ligne Roset togo模块沙发上不情愿地坐直了身体。
她拥有一头漂亮的栗色长卷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
大约二十岁出头的年纪,身材匀称,并非时下流行的类型,但比例恰到好处。
面孔无疑是极为好看的,且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
她的五官仿佛是神只最偏爱的杰作,每一笔勾勒都精致到了极致,组合在一起便是一场视觉的盛宴,足以在瞬间攫住目光。
肌肤莹白细腻,仿佛吹弹可破,光泽饱满,眼波流转间,带着不自知的魅惑。
但她的骨相缺少了那种能够支撑起如此浓烈美貌、并赋予其岁月沉淀后独特韵味的坚实架构。
这使得她的娇艳欲滴,格外依赖于青春这最丰沛的养分。
幸运的是,此刻的伊芙琳,正值她夺目光华的顶点。
她的母亲,帕特里夏·莫罗夫人,正站在电视机旁,手里还握着遥控器,眉宇间带着不悦。
“伊芙琳,亲爱的,我们谈过多少次了,家里不欢迎这种充斥着暴力和血腥的画面。这会带来不良影响。”
她的语气温和,内容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我已经二十一岁了,妈妈!不是小孩子了!”
伊芙琳抗议道,声音拔高了些,
“而且,这根本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暴力片!
这是伊米塔多公司英雄‘铁拳’洛菲打击跨国犯罪集团的行动记录宣传片!
是正义的!”
“性质是一样的,甜心。
都是在宣扬暴力。”
莫罗夫人走到女儿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那完全不一样!”
母女间的气氛有些剑拔弩张,虽然这里是友利坚社会金字塔尖端的家庭,但寻常人家母女间的代沟与矛盾,似乎也同样存在。
“好吧,艾薇(Evie),也许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了。”
莫罗夫人叹了口气,语气放缓,
“我理解你的想法。
你成年了,所以我和你父亲一直很尊重你的选择,你可以自由地和朋友们出去度假——”
“仅限于棕榈滩、汉普顿、阿斯彭和圣巴特岛,”
伊芙琳立刻接话,语气中带着讥诮,
“而且全程必须有你们认为‘可靠’的女伴,或者家族信得过的安保人员‘不远不近’地跟着。”
“我们放心地让你去东海岸读大学,选择你喜欢的专业。”
“是的,我就读于斯坦福大学——韦恩叔叔是那里的校董之一。
我住在帕洛阿尔托一栋登记在我名下的别墅里。
我的室友是我根本不熟的、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所谓‘青梅竹马’表妹,只是为了方便互相‘照应’!”
这是场亲切友好的母女交流,让我们忽略掉那些关于自由、掌控欲、教育理念以及阶层固化等一般性议题,直接快进到结论部分。
“总之,”
莫罗夫人揉了揉额角,
“以后在家里,不许再看这些伊米塔多公司的宣传片。
自从你从圣巴特岛回来之后,你就对这些东西着了魔,连你弟弟杰米都被你传染了。
我毫不怀疑,他现在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伊米塔多旗下的‘超级英雄’,尤其是那个……‘铁拳’洛菲——你整天把他挂在嘴边。”
“他有什么不好的吗?
洛菲先生拯救了我们!”
伊芙琳的脸颊微微泛红,既有激动也有羞赧。
“没什么不好的,亲爱的。
他很勇敢,这毋庸置疑。”
莫罗夫人语气平和,
“但他不是友利坚军队的成员,甚至不是政府雇员。
所以,不行。
你的祖父是海军四星上将,你的父亲是国防部负责战略规划的副部长,陆军未来的参谋长人选。
艾薇,你至少应该选择去关注和宣传一位海军陆战队的战斗英雄,或者空军的王牌飞行员,而不是一家商业公司的‘偶像’,不是吗?”
“海军陆战队?”
伊芙琳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是的,海军陆战队!
或者陆军游骑兵,海豹突击队,三角洲部队,”
莫罗夫人报出了一连串显赫的特种部队番号,
“都可以。
你喜欢哪个年轻有为的小伙子,只要他的背景清白可靠,前途一片光明,都没问题。
我们可以确保他未来的职业生涯一帆风顺,甚至……”
“天呐,母亲,您难道不知道军队的真实情况吗?”
伊芙琳打断了她,情绪有些激动,
“像刚才视频里那样,针对一个在墨西哥经营着庞大犯罪网络的恶棍头目,展开如此高效、精准的突袭,对他们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切行动都要考虑预算!
每一个步骤都要层层审批!
我们军方采购一个咖啡杯都要花费十万友元,一辆医疗推车三十万友元!
刚才视频里那个‘蛇首’,伊米塔多公司通过社会众筹和私人悬赏,为这次行动筹集到的资金才两百万友元!
只够买二十个天价茶杯!
难道我们要靠二十个茶杯砸死那个恶贯满盈的‘蛇首’吗?”
伊芙琳的胸脯因激动而起伏,眼神中闪烁着光芒:
“如果在圣巴特岛上,我们等待的是军队的救援,那我伊芙琳·莫罗,早就成为那只怪兽肚子里的碎肉了!
是洛菲,是伊米塔多公司的英雄们救了我们!”
“但那是我们家族财富的重要来源之一!艾薇!”
莫罗夫人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
“如果没有那些十万友元一个的茶杯,没有那些价格离谱的军用订单,我们怎么能住在这栋比弗利山庄的别墅里,开着宾利和阿斯顿·马丁,供你去斯坦福读书,支持你……
去给你的那些‘英雄’打赏——别否认,我查了你的信用卡消费记录,光是这个月,你就以购买奢侈品和艺术品的由头,为你的洛菲通过各种渠道匿名支持了超过五十万友元!”
“妈妈!(mom!)”
伊芙琳的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揭穿了秘密的小女孩。
“女孩儿应该学会诚实,更应该明白家族的立身之本!”
莫罗夫人,这位在友利坚邦联军事大学担任战略研究终身教授的女性,语气恢复了冷静,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以后在家里,禁止观看和讨论任何有关伊米塔多公司的内容。
你的弟弟杰米,还有你哥哥克里斯托弗,他们中至少要有一位在未来进入军队服役,并做出卓越的成就。
这是为了维护莫罗家族的传统与荣耀,也是你祖父的殷切期望。”
“好吧,妈妈……”
伊芙琳的声音低了下去,怏怏地蜷缩回沙发里,眼神中充满了沮丧和不甘。
客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莫罗夫人看着女儿失落的样子,心中微微一软,换了个话题:
“对了,今天晚上,克兰普总统会在海河庄园举行他的生日派对。
你父亲原本应该陪我一同出席,但他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六角大楼参加一个紧急会议。”
“总统?那个自大狂妄、满嘴跑火车的白痴?”
伊芙琳撇了撇嘴,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我才不想去参加那种无聊的政治作秀。”
莫罗夫人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慢条斯理地说道:
“哦,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我听说,伊米塔多公司的西拉斯·布莱克伍德先生,还有‘荆棘公主’伊莎贝拉·罗西小姐,今晚都会作为总统的特别贵宾出席呢……”
话音未落,伊芙琳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双眼放光,刚才的沮丧一扫而空,语气急切,像是怕错过末班车:
“妈妈!请务必带我一起去!
我需要一套新的晚礼服!
我现在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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