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如潮水般退去,留下死寂的战场和冲天的血腥气。流民屯墙头,短暂的死寂之后,压抑的呻吟声、急促的呼喊声、以及搬运伤员时沉重的脚步声迅速响起,取代了之前的喊杀与爆炸。
胜利的代价,惨重得让人窒息。
阵亡者的遗体被小心地抬下,在墙内空地上排成一列,盖上能找到的任何布料。数量比野狼峪多了数倍,其中既有熟悉的多勇面孔,也有那些刚刚融入不久、还未来得及被所有人记住名字的溃兵。重伤者被优先送往由吴秀才和几位略懂草药的妇人紧急搭建的“伤营”,惨叫声和压抑的痛哼令人心碎。
林川第一时间巡视防线,清点损失。杨把总跟在他身边,语气沉重:“阵亡四十七人,重伤二十八,轻伤无数。箭矢消耗近半,擂石滚木所剩无几。‘没奈何’用了十一个,还剩十九个。最麻烦的是,赵队长他……”
林川心头一紧,快步走向屯门附近。赵铁柱被平放在一块门板上,左胸靠近肩膀处插着一支断箭,深入数寸,鲜血浸透了厚厚的棉甲。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但眼睛还睁着,看到林川,还想挣扎着起来。
“别动!”林川按住他,看向旁边正在用烧红的匕首处理伤口的老兵医官。
医官满头大汗,摇了摇头,低声道:“箭镞卡在骨头缝里,拔出来,血止不住……怕是,伤到肺脉了……”
林川的心沉了下去。赵铁柱是流民屯武装力量的灵魂人物之一,他的勇猛是支撑许多人的精神支柱。
“柱子,撑住!”林川握紧了他冰凉的手。
赵铁柱咧了咧嘴,想说什么,却猛地咳嗽起来,带出带着血沫的喘息,最终只是无力地捏了捏林川的手,眼神里满是不甘。
“从现在起,王老蔫暂代‘决死队’指挥,各小队队长负责本段防务,直接向杨把总和我汇报。”林川迅速做出人事调整。王老蔫沉默地抱拳领命,脸上那道疤显得更加深刻。此刻,无人对此安排有异议,实战的表现已经赢得了尊重。
压力并未因清军暂退而减轻。孙小眼派出警戒哨回报,巴彦的主力并未远遁,而是在五里外重新扎营,炊烟袅袅,显然在休整并酝酿下一次进攻。同时,哨探发现有小股清军骑兵试图绕向流民屯侧后,显然在寻找防御薄弱点或拦截可能的援军。
“他在等我们耗尽箭矢,耗尽力气,或者……等待援军合围。”刘挺哑着嗓子分析,他胳膊上也添了一道箭伤,“下一次,恐怕就是总攻。”
屯内气氛凝重。王老栓清点完库存后,找到了林川,脸色比哭还难看:“川子,粮食……照这个消耗,最多还能撑五天。伤药,快没了。”
坏消息接踵而至。张五和韩老枪报告,用于制造“没奈何”的铁料和回收的火药即将告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就在这内外交困,绝望如同冰水般浸透每个人时,负责看守后山隐秘通道的乡勇带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信使陈三,他竟然带着两个人,从南山绕了回来!
“林当家!”陈三虽然疲惫,眼中却带着一丝光亮,“我在路上遇到了张溥先生派来的人!这位是张先生府上的护卫首领,张诚张大哥!他们绕道过来,带来了消息!”
那张诚是个精悍的汉子,抱拳行礼,语速很快:“林当家,张先生得知贵处战事已起,忧心如焚。他无法调动官军,但已联络了几位湖广的商贾友人,筹集了一批粮草和药材,正设法绕开官道运来!同时,张先生让我转告,他已再次写信给朝中几位主张抗清的御史,痛陈陕西义军浴血之苦,恳请朝廷至少下发一道‘嘉奖’文书,以正视听,望能稍遏地方官府可能的不利之举!”
粮食!药材!以及来自朝廷层面的潜在声援!
这消息如同阴霾中透下的一缕阳光,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几乎要沉沦的人心!
“张公高义!流民屯上下,永世不忘!”林川郑重抱拳回礼,心中一块大石稍稍松动。这“历史联动”在关键时刻,终于展现出了它实实在在的力量。
消息迅速在屯内传开,低迷的士气为之一振。有了盼头,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勇气。
林川立刻召集核心人员。
“援粮和药材抵达至少还需数日,我们必须靠自己撑过这段时间!”他目光扫过众人,“杨把总,刘哨官,防御部署需做调整,重点防御,节约箭矢。张五叔,韩老枪,集中所有材料,优先保证火铳用药和最关键处的‘没奈何’。王叔,粮食再次缩减配给,优先保证战兵和伤员。”
命令一条条下达,疲惫不堪的队伍再次被组织起来。人们默默地将所剩不多的擂石滚木运到最可能被攻击的墙段,弓手们小心地回收着墙外还能使用的箭矢,工匠们在微弱的灯火下,争分夺秒地处理着最后的材料。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墙头上,哨兵们裹紧单薄的衣物,警惕地注视着远方清军营地的篝火。墙内,伤营里偶尔传出的呻吟声与工匠棚里隐约的敲打声交织在一起。
这一次短暂的“喘息”,不是休止符,而是暴风雨眼中,为迎接下一轮更猛烈冲击而进行的、沉默却坚定的准备。流民屯这块“砥石”,在血与火的洗礼后,出现了裂痕,却并未崩碎,反而在极限的压力下,显露出内里更加坚韧的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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