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巡检的“观风”离去,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过后,留下的是更深沉的审慎。官府的默许是一种认可,更像是一把悬顶的利剑,提醒着林川,他们的一切行为都被置于更严格的审视之下。
“登记造册,报县衙备案。” 郭巡检临走时留下的这句话,成了联盟接下来工作的重中之重。这并非简单的应付,在林川看来,这是一次将自身规范化、清晰化的绝佳机会。
吴秀才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他被委任为“册房”主管,在王姓少年和丫丫等几个识字少年的协助下,开始了繁琐却意义重大的人口田亩普查登记工作。他们制作了简单的表格,逐户询问登记:户主、家庭成员、年龄、性别、技能特长、垦荒亩数、地块方位、种植作物……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一些老辈流民对“官府登记”心存恐惧,担心这是加税抽丁的前兆,支支吾吾,甚至隐瞒人口。王老栓、周文远等人便以身作则,率先详细登记,并耐心解释:“这是给咱们自己立个明白账!以后分粮、派工、甚至娃娃们说亲,都有个依据,免得扯皮!官府那边,有林小子去周旋,咱们只管把家底亮清楚,心里踏实!”
渐渐地,看到登记后生活照旧,甚至因为信息清晰,分配物资、调解纠纷更加公平高效,人们的疑虑才慢慢打消。当第一本粗糙但条目清晰的《流民屯户丁产册》编纂完成时,意味着这群乌合之众,在法理和事实上,开始向一个具备清晰社会结构的正式聚落转变。
与此同时,林川借“备案”之名,开始系统地整理和编纂联盟的内部规章。他将之前零散的“乡约”、各管事的职责、巡逻守则、甚至红薯种植和食品加工的要领,分门别类,由吴秀才用相对规范的文言进行润色誊抄,形成了一卷《流民屯自治约法及诸事规程》。这本“法典”虽然简陋,却是集体意志和生存智慧的结晶,为未来的管理提供了文本依据。
技术的积累也在默默进行。 张五的铁匠铺在尝试打造更多铁质农具的同时,对火铳的改良从未停止。虽然受限于材料和工艺,无法大规模制造带膛线的铳管,但他根据林川的提示,在药池、击发机构上做了些小改进,提高了哑火率和安全性。李窑工则不断试验不同的粘土配方和烧制温度,陶器的质量逐渐稳定,甚至开始尝试烧制更耐用的陶管,用于改善引水系统。
这些点滴的技术进步,看似微不足道,却代表着一种内生性技术力量的萌芽,是未来应对更大挑战的物质基础。
外部环境依然暗流涌动。张溥传来消息,朝廷因辽东战事吃紧,加征“辽饷”的诏令已下达到省府,不日将层层摊派至州县。这预示着更残酷的盘剥即将到来,各地民变风险陡增。同时,之前退走的那股清军哨探所属的部队,似乎在边境有异动,可能与明军新一轮的调防有关。
这些信息让林川更加确信,短暂的平静只是假象。他加大了粮食储备的力度,利用秋收后的农闲,组织更大规模的民兵训练,并将训练内容从简单的队列、防卫,扩展到依托地形的小队战术配合和夜间作战基础。他将郭巡检“乡勇不可擅离地界”的命令,巧妙解释为“重点防御本屯,但需熟悉周边地形以便预警”,将侦察范围向外又推进了十里。
一日,一伙约二十余人的逃兵流窜至附近,试图抢劫一个小村落。接到求救后,林川果断派出赵铁柱率领一支五十人的乡勇队伍,依据平日训练,利用地形设伏,弓弩火铳齐发,一举击溃了这群乌合之众,俘获数人,缴获少量兵器铠甲。
此战规模不大,但意义非凡。这是联盟武装第一次主动出击并成功保卫外围百姓,展现了其防御纵深的延伸能力和战术素养。被救村民感激涕零,送来鸡鸭以示谢意,联盟的声望在周边区域进一步提升。林川却严令不得骄傲,并将俘获的逃兵交由赵铁柱审讯,详细了解外界乱局和溃兵流寇的活动规律,以丰富情报储备。
夜深人静,林川翻阅着那本墨迹未干的《户丁产册》和《自治约法》,心中感慨。 这些纸张,记录的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和他们赖以生存的秩序。从破庙求生到今日“立卷”存照,他们走过的路充满荆棘。官府的注视、外部的威胁、内部的治理,如同一张越来越复杂的网。但他知道,唯有将根基扎得更深,将肌体锻造得更强,才能在这张网中寻得生机,甚至……未来某一天,有能力去改变这网的模样。第一阶段的路,已望见尽头,但终点,亦是更艰险征程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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