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了,本应举国关注的出征的日子,又是那么的平凡。
唐云不喜欢送别时的豪情壮志。
他觉得一点都不豪,一点都不志,无论场面再大,再热血,总归是悲壮的,伤怀的。
相比而言,他喜欢沉默的离开,寂静无声的离开。
或许是不喜欢送别,喜欢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希望被具象化。
任何事情一旦被具象化,就会赋予更多的意义。
这些更多的意义,会让军伍们舍生忘死,会让他们变的伟大,然而伟大,往往伴随着悲壮。
唐云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喜欢没人指望自己,没人指望自己的话,成功了,可以装逼,失败了,可以躲起来。
天未亮,曹未羊与牛犇二人离开了,身后跟着的是同样沉默的五千六大营精锐。
城墙上,唐云默默的注视着。
这一支队伍是最先进入山林的,最先接近腹部地盘的,也会是最危险面临风险最大的一支队伍。
唐云不喜欢被送,更不喜欢送别人。
每一次离别,其实就是踏上未知,当未知太多,就会失去一些,失去的足够多了,就再回不到原地了,只能回头张望,回忆着,回忆的多了,只剩下了伤痛。
唐云没有离开城墙,只是回到角楼之中盘膝而坐,静静的等着。
子时到辰时,中间足有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里,唐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过着整个计划,所有细节。
辰时,到了,唐云站起身,再次来到了城门正上方。
也是五千人马,这一支队伍全是轻甲,甲胄上还凝结着水雾。
每个人背上都捆着两柄手弩、一把工兵铲,三到四个水囊。
看得出来,轩辕尚意气风发,转过身,仰着头,冲着唐云施了一礼,一个不应是他这个身份施展出来的礼。
这一刻,轩辕尚是感激唐云的,感激这个年轻人,给予了他再次追寻理想的机会。
起初唐云还有点担心,毕竟轩辕尚只剩一条腿了,还得穿着甲胄,别到时候拖慢行军速度。
事实证明他完全想多了,轩辕尚杵着拐比军伍走的都快,身处最前方,大手一挥,五千人马紧随其后,沉默无声。
唐云身旁的马骉抽了抽鼻子,左顾右看了半天,最后一咬牙,似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喊出声。
“老四,老四老四你要活着啊!”
老四,你要活着…
你要活着…
马骉一遍又一遍的喊着,这是他此时此刻唯一的期盼,活着,活着就好。
唐云像是想到了什么,顿时张开双臂,不断挥舞,大声的喊着,一遍又一遍。
“老四,你要活着,老四你要活着啊,你一定要活着。”
阿虎也跟着喊了起来,老四,你要活着,定要活着。
三个人,不断的挥舞着手臂,不停地喊着。
城墙上的守卒,望着身边的同袍,或许是一秒,或许是两秒。
老四,你要活着!
守卒们,声嘶力竭:“老四,你要活着啊!”
越来越多的人,大声的叫着,大声的喊着。
老四,你要活着。
就连城中的军民,都听见了城墙上的喊声。
走出营帐的军伍们,望向南侧,高举右臂,老四,你要活着!
上工的百姓,止住了双足,望向南侧,大声呐喊,老四,你要活着。
天地间,只剩下了一个声音,老四,你要活着,你一定要活着。
帅帐中的宫万钧,抬起头,紧攥右拳,老四,你要活着!
这一刻,老四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刻,每个人都是老四,老四,是军伍,是壮士,是最勇敢的人,是国朝的英雄。
这一刻,老四将会为国朝开疆拓土,立下不朽丰功!
这一天,这一刻,这一秒,雍城所有人,只期望一件事,祈求一件事,老四,你一定要活着。
…………
宫中,早朝。
群臣站在班中,随着一声开朝,三省官员出班而奏。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大殿之中,似乎就连空气都流动的缓慢了几分,每个出班的官员,声音,也似乎都轻了几分。
坐在龙椅上的天子,双目有些无神。
接连三次,出班的官员说完后,面带询问之色望向天子。
接连三次,天子只是坐在那里,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中书令婓术走了出来,对着礼部员外郎摇了摇头,后者倒退着回到了班中。
婓术知道,朝堂上的每个臣子,都知道,知道天子在想着什么。
开朝走神,天子开朝的时候竟然走神了,臣子们并没有任何不满,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
其实每个人都在走神,包括婓术。
今日,远在雍城的唐云,将会带领南军精锐,带领山林各部族人深入山林,一路向南,去征讨,去开拓,去为大虞朝为开疆拓土打下最坚实的基础。
这一日,足以被载入史册。
这一日,理应受到更多关注。
这一日,应是大虞朝四道十二地,无人不牵挂着。
可这一日,京中,还是那个京中,朝廷,还是那个朝廷。
天子,臣子,每个人的心里,都有种极为荒诞的感觉。
这种荒诞的感觉,来源于唐云,一直都来源于唐云。
他似乎总是在做一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可似乎总是做的鬼鬼祟祟的。
仿佛一个蟊贼似的,明明是可歌可泣,明明是可获得天下赞誉,明明是可牵挂所有人的心,所有人的目光,可他就是鬼鬼祟祟的,仿佛怕被别人知道一样,然后让所有人都跟着他一起鬼鬼祟祟的。
宫中应派人去嘉奖…
朝廷应派人去祝福…
兵部应派人去送行…
没有,一个都没有,唐云就和卡着时间点时似的派人送来了军报,四日前,告知了今日要出征。
宫中、朝廷、兵部,就算是派人过去了,日夜兼程马不停蹄,还是会晚上一时片刻。
“前朝,二十万大军,接连三次尝试进入山林。”
天子终于回过了神,这才见到婓术站在了班中,而非六部官员。
“婓爱卿。”
天子流露出不应流露的神情,担忧的神情:“婓爱卿你说,唐卿只是带了一万五千兵马,只有一万五千兵马,要打到至南,打到至南群山,他,会成吗?”
“一万五千兵马,不足,远远不足,如若问天下间还有谁能平定蝮部、收服各部,老臣以为,唯唐监正一人。”
婓术的声音,响彻在大殿之中:“无论成败,唐云唐监正,是功臣,是大虞朝的功臣,无论成败!”
天子的嘴角,微微上扬着,微微点着头。
成也好,败也罢,都是功臣,这也是婓术,唯一能给唐云的支持了。
只是一个插曲罢了,一个让天子回过神的插曲,一切如旧,君臣继续议政。
眼看到了午时,天子冲着周玄打了个眼色,提前一刻钟散了朝。
随着老太监一声散朝,天子快步走出大殿,进入偏殿后,点燃了三支平安香,默默的祝福着,祈求着。
不知为何,明明二十年没见过。
可最近一段时间历来,唐云的模样,他的笑容,他的身形,他的一切,在天子的脑海中越来越鲜活,越来越生动,仿佛早已熟识二十余年一般,令人想要亲近,想要挂念。
此时此刻,天子的脑海中,脑海中的画面,越来越清晰。
那是一座破败而又雄伟的城…
那是一个身穿白甲英姿飒爽的年轻将军…
那是高举长剑大声呐喊,为了大虞,为了吾皇…
那是那位年轻将军,为了大虞朝的天子,为了他姬承凛,不惜以身犯险,冲阵杀敌!
天子,沉浸在了感动之中,无比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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