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庙角落的枯草堆上,一小簇篝火哔剥作响。
橘黄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一根串着黑乎乎肉块的树枝。
浓郁的、带着焦糊和奇异腥臊的肉味弥漫在小小的空间里,压过了庙宇惯有的尘土和霉味。
林长生盘腿坐在火堆旁,眼睛死死盯着那团在火焰炙烤下渐渐收缩、滴下浑浊油脂的肉。
他脸上还沾着黑风涧的泥点子,嘴唇干裂,但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里面只剩下最原始的、对食物的渴望。
“加餐……真他娘的是加餐了!”
他咕哝着,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胃袋像个空口袋,被这近在咫尺的肉香搅得天翻地覆,疯狂地痉挛着,发出响亮的抗议。
树枝上串着的,正是那只被他用棍子砸中鼻子的倒霉野狗的一条后腿。
“便宜老子了!”林长生当时可半点没嫌弃,扑过去捡起来,只觉得沉甸甸的都是希望。
什么恶心、什么生肉,在“饿”这个字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肉块表面已经烤得焦黑发脆,林长生估摸着里面大概熟了——或者至少半熟。
他实在等不及了。
吹了两口气,也顾不上烫,张嘴就朝那焦黑处狠狠咬了下去!
“嗷……烫烫烫!”他龇牙咧嘴,被烫得直抽气,但嘴里的动作一点没停。
牙齿撕开焦脆的外壳,一股滚烫的汁水混合着浓重的、难以形容的野物腥臊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
肉质很柴,纤维粗得像麻绳,嚼起来费劲,还带着一股子土腥气和淡淡的、无法忽视的臊味。
“呕……”生理性的反胃感猛地涌上喉咙,林长生强行把它压了下去。
梗着脖子,几乎是囫囵着把那一大口带着焦糊和腥臊的肉块硬咽了下去!
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但随之而来的。
是一种久违的、实实在在的饱胀感,虽然还带着点难受。
那疯狂搅动的饥饿感,被这粗糙、腥臊、难以下咽的食物暂时填住了一个角落。
“咳咳……呼……”他喘着粗气,灌了几口凉水,压下嘴里的怪味和胃里的翻腾。
看着手里剩下大半的、同样黑乎乎的狗腿,虽然依旧难吃。
但胃里有了东西,脑子也活泛了些。
“比喝风强……比舔碗底强……”他嘟囔着,又狠狠撕咬下一块。
这次嚼得更用力,仿佛要把这操蛋世道的艰难都嚼碎了吞下去。
火光映着他满是汗水和泥污的脸,疲惫却带着一种底层挣扎者劫后余生般的满足。
他小口小口地啃着,目光落在旁边那个鼓鼓囊囊、沾满泥污的布袋上。
里面是沉甸甸的煤矸石。
嘴角又忍不住咧开了。
“黑疙瘩,明天就送你们去换粮!”
他拍了拍袋子,感受着那份实在的重量,“白面馍馍!管饱的!”
一整条狗腿下肚,胃里虽然被那腥臊气顶得有点难受,但实实在在的饱腹感驱散了大部分的疲惫。
天刚蒙蒙亮,林长生就背起那个装着煤矸石的布袋,再次踏进了黑风涧的晨雾里。
“多挖一块是一块!过了这村没这店!”他给自己打着气,精神头十足。
昨天满载而归的经历和肚子里那点难得的油水,让他看这阴森森的涧底都顺眼了几分。
涧底的阴风依旧呜咽,灰绿色的瘴气贴着地面流动。
林长生像只不知疲倦的鼹鼠,专挑那些石缝和岩根下湿泥厚的地方下手。
用捡来的破瓦片当铲子,吭哧吭哧地翻搅着。
淤泥被翻起,散发出陈腐的水腥和烂泥味,一些不知名的小虫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
他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挖呀挖呀挖,挖个黑疙瘩,换个大馍馍呀……”
大部分地方都只能挖到些零碎的煤矸石渣,或者毫无价值的烂泥。
他也不气馁,手脚麻利地扒拉着。
又往前挪了十几步,靠近一处被巨大悬石遮蔽、格外阴暗潮湿的角落。
这里的湿泥更深,几乎没到他小腿肚。他用力拔出陷在泥里的脚。
带起一坨黑乎乎的淤泥,“啪叽”一声溅在旁边的岩壁上。
正要抬腿迈向下一个目标,眼角余光却被泥点溅落的那块岩壁根部吸引了。
那里,紧贴着粗糙的岩石底部,淤泥覆盖之下,似乎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周围泥石颜色的反光。
不是煤矸石那种沉郁的乌黑,反而带着点…深沉的墨色?
在昏暗的光线下,几乎和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
“嗯?”林长生动作一顿,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片淤泥,凑近了仔细瞧。
确实有东西。
一块拳头大小的玩意儿半嵌在岩壁和淤泥的交界处,只露出小半个弧顶。
表面覆盖着湿滑的泥浆,但隐约能看到泥浆底下透出的底色——是一种极其深邃、仿佛能吸走光线的墨黑色。
更奇怪的是,那弧顶表面并非光滑,似乎布满了某种细密的、规律性的凹凸纹路,只是被泥糊得看不真切。
“石头?”林长生下意识地判断,又觉得不对,“煤矸石没这么黑,也没这种纹路……难道是铁矿石?看着也不像啊。”
他甩了甩破瓦片上的泥,小心翼翼地将瓦片锋利的边缘沿着那东西的轮廓插进淤泥里,用力往外一撬。
噗嗤一声,伴随着一股更浓郁的腐泥味,那东西被撬离了岩石的怀抱,滚落在旁边的淤泥浅滩上。
林长生立刻蹲下身,也顾不上脏,用手抹去它表面厚厚的泥浆。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带着淤泥的滑腻。
泥浆被抹开,露出了这东西的真容。
墨黑色,比最上等的墨锭还要深沉。表面覆盖着极其繁复、细密到令人眼花的玄奥纹路。
这些纹路并非雕刻,更像是天然生长在壳上,彼此勾连缠绕,构成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图案。
纹路的沟壑里还残留着深色的泥垢,更添了几分古老和沧桑的意味。
形状……
林长生用手捧着它,翻来覆去地看。这玩意儿呈一个扁平的椭圆形,微微拱起,边缘圆钝。
被淤泥覆盖时像个奇特的石头,现在泥浆被抹去大半……
“龟壳?!”
他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这分明就是一只乌龟的背甲!
一只墨黑色、布满神秘纹路、只有他拳头大小的小乌龟!
可……这龟不对劲!
林长生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它边缘露出的部位——应该是脑袋和四肢缩进去的地方。
触感冰凉、坚硬,毫无生命该有的温软和弹性。他把它整个翻过来。
腹甲同样漆黑,纹路稍简,同样冰冷坚硬,缩在壳里的部分严丝合缝,看不到一丝皮肉的痕迹。
一动不动。
林长生屏住呼吸,把它凑到眼前,几乎贴到鼻尖。
没有一丝气息喷出。
他竖着耳朵听,除了涧底的阴风呜咽和自己的心跳,壳里死寂一片。
他伸出沾满泥的手指,在它脑袋缩进去的位置轻轻拨了拨,感觉像是在拨弄一块冰冷的石头。
毫无反应。
“死了?”林长生喃喃自语,心头那点发现新奇事物的兴奋像被泼了盆冷水,迅速冷却下来。
他掂量着手里这块沉甸甸的“墨玉龟壳”。
“啧,可惜了……”他咂咂嘴,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这么漂亮的壳子,要是活的,养大了说不定能当个镇宅瑞兽?再不济,熬锅老龟汤也是大补啊!山涧野味,纯天然无污染……”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跑马灯:奶白色的浓汤在锅里翻滚,鲜香四溢,龟肉炖得软烂脱骨……
幻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唉,死了的玩意儿,肉都臭了,补个屁。”
林长生遗憾地叹了口气,把手指从想象的热汤里拔出来。
他掂了掂手里的龟壳,墨黑色的甲壳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很有分量,像个实心的铁坨坨。
“不过嘛……”他眼珠转了转,务实的小算盘立刻噼啪作响。
“这壳子倒是真不赖,够黑,够硬,纹路也够花哨,看着就值钱!拿去镇上的‘奇珍阁’估个价?
再不济,当个压纸的镇尺,或者摆在床头当个装饰,也够唬人的!总比空手强!”
他想起城隍庙里那个瘸腿老李头,床头就放了个磨得油光发亮的破牛角当摆设。
还整天吹嘘是什么“犀角辟邪”。
眼前这龟壳,可比那破牛角有卖相多了!
“行!就你了!”
林长生瞬间做了决定,脸上又扬起那种发现“宝贝”的得意劲儿,虽然这宝贝目前只是个死物。
他撩起自己那件同样满是泥污的破麻衣下摆。
用力擦了擦龟壳表面残留的污泥,尽量让它显得干净体面些。
污泥抹去,墨玉般的甲壳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微弱的暗芒,快得像是错觉。
那些玄奥的纹路也显得更加清晰深邃,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古意。
“乖乖,越擦越像那么回事了。”林长生满意地端详着,像在欣赏一件刚出土的工艺品。
他小心地把这墨黑色的龟壳揣进怀里,贴着胸口的位置放好。
冰凉的壳面贴着温热的皮肤,激得他轻轻哆嗦了一下。
怀里揣着“奇石”,背上背着沉甸甸的煤矸石,林长生顿时觉得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他最后扫了一眼这个发现“宝贝”的阴暗角落,确认再没什么遗漏。
这才心满意足地转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涧口的方向走去。
脚步似乎比来时更轻快了些。
“今天这趟值了!”他咧着嘴笑,一只手护着怀里的冰凉“奇石”。
另一只手时不时按按背上鼓囊囊的布袋,感受着里面“黑疙瘩”们实在的碰撞。
“黑疙瘩换粮,小宝贝换钱!双喜临门!”
回庙,回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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