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军区家属院里,绝大多数窗户都已陷入黑暗,唯有陆景渊宿舍的书房,还固执地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台灯,像茫茫海面上最后的灯塔,在沉寂中孤独地坚守。
陆景渊端坐在书桌前,背脊挺直如松,那是经年累月的军旅生涯刻入骨髓的姿态。然而,微微前倾的肩膀,偶尔抬起用力按压太阳穴的手指,以及手边那杯早已凉透、色泽变得深沉的茶水,都无声地诉说着他的疲惫。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悄然滑过凌晨一点,他面前摊开的几份军务文件和一份新装备的初步论证报告,字迹在灯光下似乎也开始变得模糊。
卧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一条缝隙。
苏星澜站在门后的阴影里,像一只敏锐的夜行动物。她刚从一次短暂的休眠中苏醒,意识尚处于重启后的校准阶段。然而,一种超越五感、源于能量层面感知的微弱“警报”,驱使她离开了舒适的被窝。
她清澈的眼眸在昏暗中精准地锁定书房里的那个身影。在她的感知领域里,陆景渊周身那通常稳定而强大的生物能量场,此刻却像电压不稳的设备,波动中带着明显的滞涩与低频。这与她认知中的“能量匮乏、急需补充”状态高度吻合。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系统遇到高优先级任务指令般的驱动感,在她核心逻辑中响起。在她原本的世界里,解决方案明确而高效:补充标准营养液或进入修复舱。但此刻,看着这个在低维科技时代,用最原始的方式为她提供庇护的男人,她那主要由战斗程序和理性分析构成的大脑,第一次生出了一条模糊的新指令:主动干预,进行能量支援。
“能量补充……”她无声地启动内部知识库检索,筛选适配方案。高级浓缩营养液是首选,但需经过严格稀释与调和,以适配此时代人类的脆弱躯体。
她转身,动作轻盈如猫,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滑入了与书房相对的厨房。
厨房,对于苏星澜而言,是一个界面极其不友好、且缺乏操作手册的陌生领域。她凭借之前零星的观察记忆和强大的图像捕捉能力,识别着各种器具。铝制烧水壶、煤气灶、水龙头……她拿起水壶,走到水池边,拧开水龙头,水流哗哗作响。她接水的动作略显僵硬,带着一种执行标准化流程的刻板,但步骤无误。
将盛满水的壶放在煤气灶上,她遇到了第一个实操难题——点火。她记得需要旋转那个旋钮。第一次尝试,力度过轻,只听到燃气溢出的嘶嘶声,幽蓝的火苗并未出现。她微微偏头,眼中闪过一丝属于工程师的分析光芒,精神力下意识地微微探出,瞬间“理解”了这简单的机械结构与气路原理。“能量输出通道已开启,缺乏初始燃点……”第二次,她校准了手腕的旋转角度与力度,果断一拧。
“噗——!”
这一次,蓝色的火苗猛地窜起,带着一股热浪,差点燎到她额前的几缕碎发。她下意识地后仰,身体的本能让她进入了微秒级的警戒状态,随即又迅速解除。很好,第一阶段任务完成。
趁着烧水的间隙,她摊开掌心,心念沉入与“星核”空间的链接。一支小巧玲珑、流转着微弱银色光泽的密封金属管悄然出现。这是她库存中能量最为温和、生物适配性最广的浓缩营养液之一,通常用于重伤员的紧急生命维持。她用指甲,小心翼翼地从一个密封端口刮下大约只有十分之一芝麻粒大小的淡蓝色晶体粉末。这是她经过快速心算,得出的、对当前陆景渊身体状况而言相对安全的极限剂量。
水壶很快发出了尖锐的鸣叫,宣告沸腾。苏星澜伸手去提,滚烫的金属壶柄瞬间将热量传递到她的指尖。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低头看了看微微发红的指尖,战斗本能迅速评估——“表皮轻微灼热感,威胁级别:可忽略”。她面无表情地扯过一旁挂着的棉质抹布,垫在壶柄上,再次稳稳握住,将沸水注入旁边一个干净的白色搪瓷缸中。
整个动作,带着一种不属于厨房的、近乎实验室操作的精准与疏离。
接下来是关键步骤——调和。她将那一丁点晶体粉末投入热水中心。粉末遇水即溶,一股清冽的、仿佛混合了初雪寒意与某种稀有金属质感的异香,立刻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与厨房里原有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同时,水面似乎掠过一道肉眼难辨的幽蓝色光晕,一闪即逝。苏星澜专注地观察着溶解过程和能量扩散波形,进行着最后的参数确认。
然后,是搅拌,以确保有效成分均匀分布。视线扫过,她选中了旁边插在筷子笼里的竹筷。她拿起一根,探入搪瓷缸中。然而,她完全错误估算了自已刚刚恢复少许、却依旧远超常人的肌体力量与控制精度,也高估了这普通竹筷的结构强度。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响起。竹筷在她看似随意地搅动下,从中应声而断。半截筷子掉进缸里,溅起的热水泼洒出来,落在她握着另一半筷子的手背上,带来一片更明显的红痕。
几乎在同一时刻,因器物损坏而产生的微小意外,让她那正在精密计算能量调和进程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扰动。一丝微不可查、本应用于引导能量均匀扩散的精神力,随着她意图“加速混合”的念头,失去了最精微的控制,如同一道无形的细微震荡波,传入了水与能量混合液中。
“砰!”
一声闷响,并非爆炸,更像是从内部承受了巨大压力后的崩解。白色的搪瓷缸无法承受这物理与能量层面的双重冲击,猛地裂开,碎片混合着滚烫的、散发着异香的水液,哗啦啦地溅落一地,一片狼藉。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里,不啻于一声惊雷。
书房里的陆景渊,几乎是肌肉记忆般地瞬间弹起,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变得锐利如鹰。所有困倦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军人浸入骨髓的危机应对本能。他脑海中闪电般掠过各种可能性,身体已先于思想冲向了声音的来源——厨房。
然而,预想中的危险场景并未出现。没有敌人,没有大的破坏。
只有他的小姑娘,赤着脚,站在一片水渍和陶瓷碎片中间。她的睡裙下摆湿透了,紧紧贴着纤细的小腿,手里还捏着那半截可笑的断筷。她正微微低头,蹙着眉头,凝视着地上的狼藉,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里,没有惊恐,没有慌乱,只有全然的困惑和一种……正在飞速进行“事故复盘”的专注。仿佛在她眼前不是一场混乱,而是一个需要解析的失败实验模型。她的手背和指尖,那片刺目的红痕,让陆景渊的心猛地一缩。
“……”所有冲到嘴边的厉声质问,都被眼前这超乎想象的景象硬生生堵了回去。陆景渊几个大步上前,第一反应是越过碎片,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指腹感受到她皮肤上不正常的温度,心头那股因后怕而起的怒火瞬间被更汹涌的心疼淹没。
“伤到了?怎么回事?有没有扎到脚?”他的声音因紧张而显得格外低沉沙哑,目光迅速扫过她的全身,检查是否还有其他伤口。
苏星澜这才像是从“数据分析”模式中被强行唤醒,抬起头,对上他写满担忧和焦灼的深邃眼眸。她眨了眨眼,似乎才将处理器的焦点从“事故现场”转移到他这个人身上。她举起手里那半截断筷,又指了指地上的碎片和那滩依旧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水渍,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实验报告腔调:“我想给你制作能量补充剂。但是,容器的结构完整性,与低烈度能量场振荡之间的兼容性……超出了我的初始预估参数。操作失败。”
陆景渊看着她被烫得发红的手,再闻到空气中那股吸入后确实让他精神一振、疲惫感如同被清凉泉水洗涤过的异香,一股混杂着心疼、荒谬、以及排山倒海般的感动洪流,彻底冲垮了他冷硬的心防。
这个傻丫头。
用她最笨拙、最不谙世事、甚至带着危险的方式,却在践行着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纯粹到不掺任何杂质的关怀。
他长长地、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与溺爱。他弯腰,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碎片,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稳稳地打横抱起。
“我知道了。”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妥协,“谢谢。但是星澜,下次,无论你想做什么,先叫醒我,好吗?让我来。”
他将她抱到客厅的沙发上安置好,转身快步取来医药箱,拿出烫伤膏。他蹲在她面前,托着她那只发红的手,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细致地将冰凉的药膏涂抹在每一处红痕上。
苏星澜安静地坐着,任由他处理。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发顶,看着他浓密的黑发,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与药膏的清凉截然不同的温热触感,以及那种几乎要将她包裹起来的、名为“担忧”的情绪能量。胸腔深处那种因他能量匮乏而触发的“警报”似乎渐渐平息了,被一种更温暖、更安定的波动所取代。
“那个能量补充剂,”她再次开口,基于事实进行补充报告,“虽然物理形态制备失败,但部分有效成分已成功气化扩散。你通过呼吸系统摄入,应该能中和约百分之十五至二十的疲劳因子。”
陆景渊涂药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她。她的眼神认真而坦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自然不过的科学结论。他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只剩下满腔化不开的柔软。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指腹轻轻摩挲过她已涂好药膏的皮肤,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喟叹,“效果很好。我感觉……好多了。”
清理完厨房的狼藉,反复确认她手上的烫伤并无大碍后,陆景渊将她送回卧室,重新为她掖好被角。
“睡吧。”他站在床边,声音低沉而温柔。
苏星澜顺从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呼吸很快变得均匀绵长。
陆景渊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站在黑暗中,借着窗外透进的朦胧月光,凝视着床上安然入睡的容颜。厨房里那惊心动魄又啼笑皆非的一幕,那双清澈眼眸里纯粹的担忧与认真的困惑,像一颗投入他冰封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层层扩散,久久无法平静。
他回到书房,重新坐回灯下。奇异的是,之前的沉重疲惫感确实减轻了大半,头脑清明,思路清晰。他拿起笔,目光扫过桌上那份苏星澜之前无意中帮他修正了几个关键参数的论证报告,冷硬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了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弧度。
这个从天而降的、充满未知与麻烦的小小“意外”,正以一种他无法预料、无法抗拒的方式,一点点凿开他坚冰般的内心,用最笨拙的姿态,注入他早已陌生的温暖。
而这种感觉,似乎……并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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