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如刀,割裂了冷宫死寂的宁静。
枯草在墙角簌簌作响,仿佛有无形之手正悄然翻动命运的卷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杨将军魁梧的身影便已携着一身寒气,单膝跪在苏烬宁面前,身后,青鸢手持烛台,光影将她的面容映照得坚毅如铁。
烛火在他铠甲上跳跃,映出斑驳的锈痕与陈年血渍,指尖触碰地面时,传来石板沁骨的凉意。
“娘娘有何吩咐?”杨将军声如洪钟,却压抑着音量,在这深夜里透着一股金属般的质感,连呼吸都凝成白雾,散入黑暗。
苏烬宁没有废话,径直将那张薄如蝉翼的蜡纸地图摊开在石桌上。
纸面微颤,边缘泛黄卷曲,像是曾被藏于贴身衣袋经年累月。
昏黄的烛光下,朱砂红线如一条狰狞的血脉,在地底深处蜿蜒盘错。
那红得近乎发黑的线条,隐隐散发出一丝极淡的松脂味——是特制防潮颜料的气息。
“皇宫的地下,藏着另一座皇宫。”她的声音清冷,却字字千钧,“这是林墨留下的东西。这条线,从冷宫后院的枯井起,通往宫外护城河。”
杨将军瞳孔猛地一缩,目光死死钉在那红线上,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伸手轻抚图纹,指尖沾上一点未干的朱砂,腥涩之味悄然钻入鼻腔。
身为禁军副统领,他熟知宫中每一寸土地的防务,却对这地底暗道闻所未闻!
这不啻于一道悬在皇帝脖颈上的隐形利刃。
“末将……失职!”他猛地垂首,额头几乎触地,额角青筋跳动,喉间滚过一声闷雷般的低吼。
“现在不是追责的时候。”苏烬宁抬手制止他,“带上你最信得过的人,跟我来。”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来到冷宫后院那口早已废弃的枯井旁。
井口被半腐的木板覆盖,霉斑如蛛网蔓延,踩上去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周围杂草丛生,湿滑的苔藓黏在靴底,每一步都带着泥泞的滞重感。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陈年腐朽的气息,混着鼠粪与落叶发酵的酸臭,令人几欲作呕。
两名精悍的禁军上前,合力挪开木板。
“嘎——”朽木断裂之声刺破寂静。
一股混杂着泥土腥气与潮湿水汽的阴风“呼”地从井下窜出,吹得烛火一阵狂舞,光影在众人脸上撕扯出扭曲的轮廓,如同群魔乱舞。
绳索垂下,杨将军亲自带着两人缒降而下。
井壁湿滑冰冷,指尖触处尽是滑腻的青苔,每一次攀附都需用尽全力。
下探约三丈,脚尖终于触及一道坚硬平面——并非泥土,而是平整的铁铸结构。
“娘娘,是铁门!”杨将军的声音从井下传来,带着压抑的震惊,回荡在狭窄井筒中,嗡嗡作响。
片刻后,他攀了上来,手中捧着一块用油布包裹的湿泥。
他将油布展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弥漫开来——那是久未清理的淤泥混合着动物尸骸腐败的气息,令人胃中翻腾。
“门轴上有新鲜油渍,”他沉声道,指尖捻起一抹乌亮膏体,“非寻常牛脂,而是西域进贡的鲸骨油,润滑性极佳。”
他又指向门外地面:“这里有轻微拖痕,方向指向井内,鞋底纹路清晰,应是夜行软底靴。”
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最关键的是——这道锈铁闸门,是从内侧反扣锁死的。除非他们穿墙而来,否则……他们还没走。”
早已闻讯赶来的林墨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一旁,白衣在夜色中如同一抹幽魂。
她蹲下身,指尖轻触门缝渗出的水渍,冰凉黏腻,又取了些井水样本,置于琉璃小盏中。
她取出一根细长银针,挑起一小撮白色粉末投入盏中。
刹那间,水样泛起一层幽幽的、鬼火般的淡蓝色磷光,微弱却诡谲,映得她眉目如霜。
“是磷粉。”林墨的声音冷如冰泉,“无焰,微光,燃烧时几乎不产生烟气。江湖中,顶尖的刺客和盗贼夜间潜行,最爱用此物照明。”
她抬起眼,眸光锐利如刀:“他们不只在宫外有据点,更已将潜行路线,铺设到了皇宫的心脏地带。若等到祭天大典那日,他们从太庙或是祭坛附近的地底突然杀出,所有地面布防都将形同虚设。”
一瞬间,所有人都明白了这盘棋的凶险。
敌人根本没打算从宫门硬闯,他们要从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死角,发动致命一击!
“好一个釜底抽薪。”苏烬宁的唇角,反而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末世中,最致命的危险往往来自脚下。
这种感觉,她再熟悉不过。
她看向杨将军,眼神锐利如鹰:“我要你挑选二十名水性最好、口风最紧的精锐,从明日起,换上内务府杂役的旧衣,伪装成疏通宫内水道的役夫。每日清晨和黄昏,定时开启这道闸门,制造例行检修的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在做常规清淤。”
“这……”杨将军一愣,此举岂非打草惊蛇?
“就是要打草惊蛇。”苏烬宁的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芒,“但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发现的只是‘蛇’,而不是‘蛇穴’。”
她转身,猛地抬脚,将墙角一只废弃的粗瓷水瓶“砰”地一声踢倒在井边。
清脆的碎裂声在夜里传出老远,碎片四溅,划破地面,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残片边缘泛着冷光,像昨夜博弈留下的残局。
“让这些碎片就留在这里。”她冷冷道。
青鸢瞬间心领神会。
第二日夜里,她便在院中一边洗衣,一边故意高声对另一个小宫女抱怨:“真是晦气!这几日井里总飘出股怪味,又腥又臭,该不是有死猫死耗子烂在底下了吧?真得叫内务府的人来好好通一通!”
话音未落,远处一重宫殿的屋檐上,一道极淡的黑影微微一顿,随即悄无声息地向后退去,消失在更深的黑暗里。
而此时,紫宸殿烛影摇红。
萧景珩执笔批阅奏章,指尖轻叩扶手,节奏缓慢而笃定。
朱批落下:“准奏。”
一道密令自御案暗格悄然发出——禁军主力分批撤离宫墙明岗,潜入太庙地窖与钟楼夹壁;三组重弩阵在暗处就位,箭矢已上弦,静候猎物入瓮。
瓮已备好,只待君来。
三日后,夜半子时。
地道深处,十数名黑衣人手持幽幽磷光灯,身形敏捷如狸猫,沿着湿滑石壁悄然前行。
足尖踏在积水之上,发出细微“啪嗒”声,回音在狭道中层层叠叠,如同亡灵低语。
为首一人对照地图,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停下,伸手在三块砖石上以特定顺序敲击。
“咔”的一声轻响,石板无声滑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
成了!
然而,就在那人半个身子探入的瞬间,头顶石板猛然翻转!
数十枚细如牛毛的银针裹挟着腥风激射而出,破空之声如蜂群振翅!
前排三人猝不及防,脸上、颈上顿时爆出血花,惨叫未起便栽倒在地,伤口迅速泛黑——针上淬有麻痹神经的药剂。
“是药王谷的‘千机散’!”有人骇然低呼,“退!快退——!”
话音未落,四面八方阴影暴起!
杨将军率二十名伪装成杂役的精锐手持短刃杀出,刀光在磷光映照下泛着青蓝冷芒。
狭窄通道内,兵刃入肉的闷响、骨骼碎裂的“咔嚓”声、濒死的呜咽交织成一片死神鼓点。
一名首领模样的男子见势不妙,目露凶光,竟从怀中掏出一枚火雷,手指即将扣下引信——
“嗤!”一道银光破空而来,精准射穿其手腕!
“铛啷!”火雷坠入积水,引信嘶鸣片刻后熄灭。
高墙之上,林墨一袭白衣,在磷光映照下宛若月下神女,手中银针犹自轻颤。
她居高临下,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药王谷的针,专破一切妄动之心。”
战斗在十息之内结束。
“活口五个,其余皆斩。”杨将军抹去刀上血迹,低声下令,“封存现场,尸体暂埋地道尽头,不得外泄半句。”
“送去刑狱司,严密封锁消息。”苏烬宁沉声道,目光扫过俘虏,“记住,明日还要‘通井’。”
三更时分,萧景珩披衣起身。
禁军统领跪呈缴获之物:一封血迹斑驳的蜡封密令。
展开一看,八个字赫然入目:“祭日辰时,挟质问罪,废昏立明。”
字迹凌厉如刀,墨色深重,似含滔天恨意。
他静坐良久,终于开口:“原来,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杀我……”
声音冷得像冰,“而是要毁了我的名声。”
就在此时,青鸢疾步入殿,神色凝重:“陛下,城南驿馆一刻钟前突发大火,火势冲天!禁军赶到时,已烧成一片白地,柳谋士……踪迹全无。”
她递上半面残旗,焦边卷曲,布丝断裂,隐约可见六字:“清君侧,安天下。”
“验尸官说……其中有两具尸骸身形极为相似。”青鸢低声道,“有一人右手少了一节小指骨——正是柳谋士三年前逃亡时受创旧伤。”
萧景珩沉默片刻,唇角微扬:“所以他死了?还是……他想让我们以为他死了?”
他缓缓将那染血的密令投入烛火。
火焰贪婪吞噬文字,纸页蜷曲、焦黑,最终化作一缕轻烟,消散于无形。
窗外,大火已熄,天边却仍浮动着一抹猩红的余晖,像是大地睁开了半只眼睛。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那片被灼伤的天空,唇角逸出一丝无人能懂的冷笑。
“藏在暗处的刀剑,已经出鞘并折断了。”
“那么接下来,就该轮到那些……摆在明面上的哭声和眼泪登场了。”
——而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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