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府，地下密室。
烛火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冰冷的石壁上，拉长、扭曲，如同他们此刻的心境。空气里弥漫着陈年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气息。
户部尚书张蕴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胡须，眉头紧锁。皇商李万财不停地用丝绸手帕擦拭着光洁的额头，尽管密室里阴冷潮湿。而另一位，则是清流领袖，御史中丞王肃，他正襟危坐，面色沉凝，仿佛一尊石刻的雕像。
“王公，李公，”张蕴率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今日之局，已非寻常朝争。陛下……已是剑指所有可能的不臣之心。李翰等人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
李万财胖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张公，您就直说吧，召集我等前来，究竟是何打算？这要是被影卫嗅到一丝味道，我等皆死无葬身之地啊！”
王肃缓缓抬眼，目光锐利地看向张蕴：“张尚书，陛下虽行事酷烈，然值此国难当头，吾辈臣子，岂能因畏死而怀二心？武周社稷，终究是正统。”
“正统？”张蕴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带着几分凄凉，“王中丞，你我皆知，天幕之上，武王祖训言犹在耳！”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字字如锤，敲在王肃和李万财的心头：“‘寻回林渊或其血脉，奉还社稷’！这江山，本就是我武周先祖，代林渊先生掌管！陛下她囚禁恩主，悖逆祖训，得位已失其正！如今更要拉着这原本该归还的正主，连同我等，一同殉葬！这……这究竟是忠于社稷，还是忠于她一人的疯狂？！”
李万财张大了嘴，天幕内容他自然知道，但被张蕴在此刻以如此尖锐的方式提出，带来的冲击依然巨大。王肃的瞳孔也是猛地一缩，紧攥着袍服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忠君，忠的是武周社稷，但若这社稷本身……就是代掌的呢？若当今陛下的行为，从一开始就违背了开国祖训呢？
张蕴趁热打铁，声音带着绝望的笃定：“我掌管户部，近来宫中调集火油、硝石的数量远超常制，且皆秘密运往皇城深处及天牢附近。她囚禁林渊先生，非但要违逆祖训，更要行那毁城灭迹的‘焦土’之计！我等，连同这神都百万生灵，都只是她掩盖自身悖逆、满足疯狂执念的祭品！”
“焦……焦土？！”李万财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她真敢……”
“她连祖训和恩主之后都敢囚禁虐杀，还有何不敢？！”张蕴的目光紧紧盯着面色剧烈变幻的王肃，“王公！忠于社稷，未必是忠于今上！顺应祖训，保全神都，为武周留下一点元气，为这本该归还的江山存续一丝血脉，岂非更大之忠？难道要眼睁睁看着陛下将一切拖入深渊，让武周列祖列宗蒙羞，让这神都化作白地，让正统彻底湮灭吗？！”
提及祖训与江山正朔，王肃的心理防线被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他的信念根基动摇了。
就在这时，密室外传来三长两短、极有规律的轻微叩击声！
三人脸色骤变，瞬间噤声。张蕴猛地吹熄了最近的蜡烛。
只听得头顶地面上，传来一阵模糊但清晰的甲胄碰撞声和脚步声，似乎有一小队人马停在了张府外围的街巷上。一个冷硬的声音隐约传来：
“奉旨巡查！附近可有异状？”
府外护卫恭敬回答的声音响起：“回军爷，一切正常。”
脚步声停留了片刻，才渐渐远去。
密室内，死一般的寂静。李万财几乎瘫软，王肃的额头渗满汗珠。
良久，张蕴重新点燃蜡烛，他的脸色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异常坚毅。
“看到了吗？影卫无孔不入！”他声音低沉，“下一次，屠刀可能就直接架在脖子上了！”
他看向内心激烈挣扎的王肃，语气带着最后的恳切：“王公，并非要你立刻助外敌。只需……若真到了那一步，你与你门下清流，保持沉默，便是对神都百姓、对武周祖训最大的尽责！而我……”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厉色：“我会设法，寻找一条能践行祖训、让更多人活下去的路！”
李万财忙不迭地点头：“对，对！张公，我李家愿以财路相助！”
王肃闭上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充满了复杂的痛苦与一丝无奈的默许。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祖训的重量，与对现实的恐惧，最终压倒了僵化的忠君思想。
……
消息通过涂山氏隐秘渠道，传回废弃祠庙。
“张家动摇，并以‘武王奉还社稷’之祖训，初步说服了清流王肃。”涂山璃看着译出的信息，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这才是能真正动摇武周内部根基的关键。
耶律斜轸沉声道：“武周却囚禁恩主，悖逆至此，人心离散是必然。”
赵光义啃着干粮嘀咕：“这江山本来还是咱林哥家的。那武明空这不是鸠占鹊巢还耍横嘛！更该打了！”
涂山璃冷静分析：“以此为由，争取内部支持，确实名正言顺。接触张家时，或可稍加暗示外界已知晓并认可此节，增强其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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