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之上，烽火暂熄，硝烟渐散，只余下劫后余生的喘息与无声的悲壮。
涂山氏族地之前，尸横遍野，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惨烈。但更多的，是活下来的涂山氏族人相互搀扶，眼中带泪，脸上却洋溢着生的狂喜。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如同朝圣般汇聚向那处可俯瞰整个战场的高坡。
那里，青衣先生负手而立，山风拂动他朴素的衣袂，神色静默如深潭，仿佛方才那场决定一族命运的运筹帷幄，弹指间令强敌灰飞烟灭，不过是信手而为。
老族长涂山韫，那位之前浴血奋战、须发戟张的老者，此刻在女娇和几名族老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走向高坡。他身上的战甲破损，血迹未干，但眼神却燃烧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光芒。
来到林渊面前，老族长挣脱搀扶，不顾身上伤痛，极力挺直脊梁，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袍，神情庄严肃穆，对着林渊，缓缓地、深深地躬下身去。这一躬，几乎呈九十度，超越了寻常的礼节，代表着涂山氏所能献出的最高敬意。
他身后，所有能站立的涂山氏族人，无论伤患妇孺，尽皆肃然，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向着高坡上的身影躬身行礼。黑压压的一片人，寂静无声，唯有风过山林带起的呜咽，衬托着这无声却重若万钧的感激。
“涂山氏族长，涂山韫，率全族残存子弟，拜谢先生救我全族于覆灭之际，恩同再造！”老族长的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与激动，却字字如凿，刻入每个人的耳中，“若非先生神机妙算，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我涂山一脉，传承数千载之基业，今日已化为焦土！此恩，重于山岳，深于江海，我涂山氏，举族铭记，永世不忘！”
林渊从高坡上走下，来到老族长面前，伸手虚扶：“族长言重了，诸位请起。林某不过恰逢其会，略尽绵力。涂山勇士用命，上下齐心，老族长指挥若定，方是取胜之基。”
他语气平和，并未居功，但这份于泼天大功前的淡然与谦逊，反而更让涂山氏众人心折不已。
老族长涂山韫直起身，目光灼灼如烈火，看着林渊，用力摇了摇头：“先生过谦了！涂山氏，或许避世，或许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但绝非忘恩负义之辈！”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轰然传遍整个寂静的山谷：
“今日，我，涂山氏族长涂山韫，于此立下祖训，告祭天地先祖，昭示后世子孙——”
所有涂山氏族人屏住了呼吸，连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为之凝滞。
“林渊先生，于我涂山氏，有存亡续绝、再造乾坤之恩！此恩，亘古未有，天地共鉴！”老族长的声音带着金石断裂般的决绝，回荡在每一寸空间，“自此以后，凡我涂山氏血脉，无论嫡庶，无论尊卑，见林先生，及其血脉后人，如见吾族恩主！涂山所有资源、力量、传承，恩主但有驱策，无有不从！纵赴汤蹈火，九死不悔！”
他目光扫过全场每一个族人的脸，要将这誓言刻入他们的灵魂深处：
“与此份恩情相比，世间一切权柄、财富、乃至与任何世俗王朝之盟约，皆如尘土浮云！此训，当刻于祖祠血脉石碑，以心火铭记，以血胤传承，世代相传，血脉不绝，誓言不灭，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
所有涂山氏族人齐声应和，声浪一波高过一波，震得山峦似乎都在回应。那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许多族人眼中含着热泪，这誓言，不仅仅是感恩，更是一种找到了永恒倚靠的归属。
女娇站在父亲身侧，望着林渊那平静得仿佛接纳了这一切却又超然物外的侧脸，听着那响彻云霄、注定要流传万古的祖训誓言，心中波澜壮阔。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的身影，将如同这祖训一般，深刻进整个涂山氏的血脉传承里，高于一切，成为族群永恒的信标。
……
天幕之下的各方观者，此刻也从那庄严肃穆的氛围中回过神来，议论声轰然炸开。
“好一个涂山氏！好一个氏族祖训！” 有年老的智者抚须感叹，眼中精光闪烁，“此举看似将全族命运系于一人之身，实则蕴含着超凡的智慧！”
“哦？此言何解？” 旁边有人不解。
“你想想，林渊先生是何等人物？黄帝之挚友，大禹之导师，文明奠基者之一！其智慧、能力、气运，堪称深不可测。涂山氏经此一难，实力大损，若能借此恩情，与林渊先生彻底绑定，得其庇护乃至指引，莫说恢复元气，将来之发展，恐怕远超从前！这哪里是报恩，这分明是一场着眼于万世未来的投资！”
大秦。
秦始皇嬴政负手而立，冷哼一声：“这涂山韫，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借此将阿兄与他们绑在一起？不过算他们识货，知我阿兄之能。”
大汉。
汉武帝刘彻眼神锐利，带着一丝欣赏：“涂山氏虽偏安一隅，然此举确实高明。林师之能，岂是寻常资源可比？得其一人，胜过十万雄兵，百万疆土。这涂山氏，眼光不俗。”
大唐，李世民与身边房玄龄对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深意。
房玄龄低声道：“陛下，涂山氏此举，可谓一举多得。既全了知恩图报之名，又在实质上为自己寻了一座靠山。林渊先生重情，有此祖训在，日后无论如何，总会对涂山氏照拂一二。”
李世民点头：“不错。恩兄之能，通天彻地。涂山氏看似将自己置于从属，实则为自己铺就了一条通往更高层次的坦途。这份决断，非常人能有。”
而在一些隐秘的世家宗族中，类似的议论也在进行。
“族长，涂山氏这步棋，走得妙啊！看似卑微，实则将自身与那位绑在了同一辆战车上，未来可期！”
“确实。不过，也要有那份机缘和魄力才行。若非林渊先生恰好救了他们，若非那老族长有如此决断……时也，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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