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行动缓慢的婆婆一起上前给已经与世长辞的老人揉动着僵硬的关节，好让她能彻底舒展躺好。
不懂这些的米昭昭一边擦着眼泪，一边颤抖的跟着有样学样。
入手处，外婆平日里温暖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温度。
想到这里，再看着紧闭双眼的苍白熟悉面孔，米昭昭不由得再次痛哭失声。
众人沉默不语，和米昭昭一起给老人整理着最后的遗容。
外婆显然是知道自己要走了的，提前穿好了米昭昭买回的新衣。
肢体形状和表情也都很好，基本不需要做太多。
李家婆婆的儿子儿媳们暂时插不上手，只能站在屋里打量着四周。
小屋里不算好，不过虽然简陋但却很是干净。
有很多东西明显是近期新置办的，都放的规规整整。
一边角落里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大的箱子，显然是提前收拾好放在这里的。
陈旧的大红柜子上摆着个小盒子，旁边还有一支笔压在一张纸上。
李婆婆家的小辈们相视一眼，大儿子轻轻点头走到了柜子边。
看了一眼纸上的大概内容之后，就轻叹一声看向了还在痛哭的米昭昭。
“米家丫头，来看看吧。”
“你外婆给你留了信。”
言罢，男人轻轻摇头走到了一边。
正在哭泣的米昭昭闻言一愣，连鼻涕眼泪都顾不上擦，两步抢到了柜子边。
笔下压的纸上写了不少字。
字体有些难看，明显写字的人不太熟练且写的有些仓促。
米昭昭长这么大是第一次知道外婆居然会写字。
她轻轻拭去眼泪，抽噎着轻轻拿起薄薄的信纸走回了外婆身边。
给外婆整理好遗容的诸位老人也都轻叹一声，让开了地方。
坐在床边轻轻握着外婆的手，米昭昭忍着眼泪看向了手中的信。
……
【昭昭，外婆走了。】
【曾经多少次想要一了百了，但最后还是舍不得留我的昭昭一个人在这世上。】
【现在你长大了，也有能力让自己生活的很好，外婆也算放心了。】
【外婆是想多陪你一程的，想看我们的昭昭幸福快乐。】
【可是外婆撑不下去了，走不走已经由不得外婆自己做主。】
【前夜里恍惚间听你外公呼唤，外婆就知道该走了。】
【你买的新衣外婆穿上了，你买的点心外婆也吃上了，你的好，外婆全都享受到了。】
【不要难过，外婆是开心的，我们的昭昭是个好孩子。】
【我们都一样，外婆去那边是寻找幸福的，希望我们的昭昭在这边也能一直幸福。】
眼泪迷蒙了双眼，啜泣不停的米昭昭已经快要看不清字里行间。
李婆婆轻叹一声，走上前掏出手绢轻轻给米昭昭擦了擦脸。
米昭昭一声惨痛啼哭，紧紧抱住了身前仿佛和外婆一样的老人。
李婆婆的大儿媳无奈叹息，轻轻走上前来接过了米昭昭手里已有泪痕的信纸。
【我走后，一切从简。】
【往生者已逝，就不再给生者添麻烦了。】
【薄棺已备多年，将我与你外公的衣冠旧物合葬一处，最好挨你妈妈近一些。】
【李二妹，我知道你们大家一定会来，帮我的昭昭送我一程，她没经历过这些。】
【彩云在这里提前谢过你们了。】
李家大儿媳低声念到这里，顿了一下微微抬头。
抱着米昭昭的李婆婆和在场的诸位老人全都对着床上已经离世的老人郑重点头。
这是对逝者的承诺。
【昭昭要开心幸福，外婆会在天上和你妈妈一起祝福你的。】
【小木盒里是外婆留给你的东西，可惜你妈妈没福气。】
【知意啊，妈妈做到了，我们的昭昭我养大了。】
【米成月，我来找你了。】
遗言至此，满屋寂然，只有米昭昭的啜泣呜咽声。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至此，等待一生的彩云终究是归去了……
……
按照遗书，一切从简。
老人们懂得多，再加上有李婆婆家的青壮力在，当天就完成了简单下葬。
就在屋后米知意的小土坟边，添了一座新坟。
里面葬的是米昭昭外婆，还有外公的衣冠旧物，也算是死同穴。
一个同样简陋但却崭新的墓碑立在坟前。
米成月李彩云之墓。
……
小院与土屋白绫飘舞，新年刚过没多少天的红色春联也都消失不见。
整座大山都沉寂不语，仿佛在送别那个在山里等待一生的姑娘。
看着一身孝服跪在新坟前沉默流泪的孤单身影，诸位老人全都沉默不语，如同大山。
“回去备饭吧，这丫头一时半会儿是起不来了。”李婆婆喃喃开口。
不是没有人愿意上前相劝，而是此时劝不得。
孝子久跪坟前，是最后的尽孝。
……
天色已黑。
山间有风刮过，呜呜哭嚎。
白绫与纸钱被风拉扯着漫天飞舞。
清冷的月色下，一身孝服的米昭昭跪坐坟前流泪烧纸，默默无言。
她的嗓子早已干哑无法发声，双腿也麻木到没有了知觉。
但她的脸上却丝毫不显痛苦，仿佛这些都不是发生在她身上的一样。
无尽的哀伤弥漫，已成孤寡一人的米昭昭近乎心死。
唯一能陪她的那只外婆养的老母鸡，也在黄昏时分死在了外婆坟前。
这更是让她觉得这人世间没什么好留恋的。
就在她沉默流泪烧纸，即将陷入魔怔的时候，李婆婆的到来及时唤醒了她。
“丫头，吃口饭，让腿歇一歇。”
“哪怕吃过饭后再跪着也不迟。”
“你的家人就在这里陪着你，也是不愿看到你这样的。”
“乖，听话，不要让他们担心，婆婆给你带了饭来。”
双眼红肿的米昭昭僵硬转头。
听着李婆婆的话，眼中浑浊渐渐清明了一些。
“谢……，谢……，谢……。”
米昭昭已然无法正常开口说话了。
“乖孩子不要说话，先来喝点水再说。”
李婆婆的两个儿媳心疼的上前搀起了已经不会行动的小姑娘。
……
简单的吃喝一点后，米昭昭摇头拒绝了旁人让她回屋休息的建议。
她没吃出饭是什么味儿的，也不想睡觉休息，她只想陪在自己的家人跟前。
见拦不住，众人无奈下也只能将带来的厚褥子铺在了坟前。
“丫头，你要守着尽孝，我们没意见也不能有意见。”
“但别让你外婆走的不安心。”
“跪不住了就坐一会儿，躺一会儿，都是爱你的家人，不会怪你的。”
面对诸位长辈的关心，米昭昭感激的点头，转身轻轻跪下。
……
孤寂的山里只余风声轻响，黑暗中孤独跪着的米昭昭没有一点害怕。
坟里躺着的，都是她的至亲之人。
“妈……妈……妈妈……”
“外……，外……婆，外婆……”
干哑难听的思念呜咽声，喃喃响于山野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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