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卓雍错。
藏语意为“碧玉湖”。
此地,乃雪域三大圣湖之一。
高原的烈日沉寂,月已满轮。
银辉泼洒,湖面碎银万点,圣洁,静谧得令人心慌。
湖畔,一顶毫不起眼的黑色牦牛帐篷,像一枚沉默的棋子,钉在无垠的天地间。
帐内,牛粪火烧得正旺,橘红色的光晕勉强驱散了帐外能冻结骨髓的寒意。
两个人,隔着跳动的火焰,相对而坐。
一方,是身披红色袈裟的喇嘛,额尔德尼。
他孤身前来,不见任何随从,神色沉静,好似一位真正的过客,来此只为欣赏圣湖的夜景。
另一方,却并非他预想中那位威名赫赫的汉军悍将。
那是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面容清癯,眼神澄澈。可当他端起茶碗,举手投足间,一股书卷气与金石杀伐气,竟在他身上毫无冲突地融为一体。
他,正是“雪域利剑”特别行动队中,负责执行“怀柔”部分的营长,刘川。
为此次会面,他卸下戎装,化名“刘易安”,身份是大华派来商讨“茶马互市”的使节。
“大师深夜应约,刘某感激。”
刘川为额尔德尼斟上一杯温热的酥油茶,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额尔德尼接过茶碗,指尖感受着碗壁的温度,目光却落在跳跃的火焰上。
他缓缓开口:“刘先生,信中所言,贵国皇帝陛下,欲与我佛门联手,驱逐英夷,更要……废奴分地。”
“此事,足以让整个雪域天翻地覆。小僧,不敢擅专。”
话里说着“不敢擅专”,可每一个字吐出来,都是一把探向对方虚实的刀。
刘川笑了。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开始了。
“大师过谦。您是后藏之主,是万民敬仰的活佛。您的意志,便是后藏的意志。”
他不接招,话锋一转,变得沉重起来。
“刘某来时,途经数个村庄,见到了许多所谓的‘属民’。”
“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连自己的生死都握于人手。”
“他们看我的眼神,没有喜怒,只有麻木与恐惧。”
刘川的语调没有丝毫批判,只是一种令人窒息的陈述。
“那不像人的眼睛……更像一群会说话的牲口。”
“我大华皇帝常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心,才是一切之根本。”
“让百姓活得像人,有田可种,有饭可吃,有衣可穿。这不仅是佛祖的慈悲,更是一个王朝长治久安的基石。”
额尔德尼捻动佛珠的手指,停了一瞬。
“刘先生所言,小僧明白。但废奴之举,无异于从贵族与寺庙身上剜肉,阻力之大,非同小可。日光城里的那些人,绝无可能同意。”
“所以,陛下才选择了与大师您合作。”
刘川的目光骤然锐利起来。
“日光城的权贵们,早已烂透了。他们宁可做英夷的傀儡,出卖雪域的利益,换取自身的奢靡,也不愿给最底层的信众一条活路。”
“这样的势力,已不配再主宰这片高原。”
“大师,”刘川压低了声音,每个字都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您,想不想成为整个雪域,唯一的声音?”
额尔德尼的胸口猛地一紧,呼吸都为之一滞。
唯一的声音!
他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日光城那位至高无上的活佛和他的整个势力,将被连根拔起!而他,额尔德尼,将在大华的扶持下,成为这片高原政教合一的至高存在!
这是他过去在最深的禅定中,都不敢升起的妄念。
可他毕竟是得道高僧,心境的巨浪被他强行抚平。
他摇了摇头:“权力于我,不过是过眼云烟。小僧所求,唯佛法昌盛,众生安乐。”
“好一个‘众生安乐’!”刘川抚掌,竟是真心赞叹,“那大师可知,我大华军队进入红谷部落后,做了什么?”
额尔德尼抬眼望来。
“我们不仅带去了粮食与药品,更派去了格物院的勘探队。就在红谷附近,他们发现了一座小型的煤矿与铁矿。”
“煤?铁?”额尔德尼的认知里,这些只是无用的黑石和红土。
“煤,可以取暖,可以炼铁。铁,可以打造成更好的农具,让百姓开垦更多贫瘠的土地。”
“大华已经承诺,助红谷部落建起农具厂,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新的耕种之术。最多三年,红谷部落的百姓,将再也不必为过冬的牛粪和果腹的粮食发愁。”
刘川凝视着额尔德尼,一字一顿。
“这,就是陛下想要的‘众生安乐’。”
“不是空洞的经文,不是虚无的来世,而是实实在在的衣食温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日子!”
“而这一切,日光城能给吗?英夷能给吗?”
“不,他们不能。他们只会用无用的洋布,换走雪域的羊毛与矿产;只会用那害人的黑膏,腐蚀您信徒的身体与灵魂。”
额尔德尼彻底陷入了沉默。
刘川的每一句话,都未曾用任何激烈的词汇,却像一把沉重的铁锤,一下下砸在他的心房上。
他说的,全都是事实。
这些年,他亲眼看着英夷的势力,如何如附骨之疽,一点点吸干雪域这棵古树的养分。
他想反抗,却无能为力。日光城那些被黄金和洋枪收买的权贵,早已沦为鹰犬。
而现在,一个更强大的力量出现了。
它霸道,却也直接。
它带来了刀剑,更带来了希望。
“我需要看到……贵国皇帝陛下的诚意。”
许久,额尔德尼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诚意?”
“不错。”额尔德尼的目光恢复了坚定,“第一,贵国必须承诺,尊重雪域的宗教信仰。大华可以驻军,可以设官,但寺庙的内部事务,必须由我们自行管理。扎什伦布寺,乃至全雪域的寺庙,都不能受到干涉。”
“这是自然。”刘川毫不迟疑地应下,“陛下对所有宗教,皆持尊重。前提是,宗教不得干涉政务,更不能成为分裂国家的工具。”
“第二,”额尔德尼继续说道,“废奴可以,分地也可以。但是,寺庙的‘属民’与土地,不能动。”
这是他的底线。
寺庙的土地与依附其上的信众,是整个僧侣集团的经济命脉。一旦失去,他的权柄也将是空中楼阁。
刘川沉吟片刻。
这与陛下的最终目标有所出入。
但他瞬间便想通了关节。饭要一口口吃,先把刀递给额尔德尼,让他去斩断英夷和日光城的勾结。只要大华的旗帜在这片高原上牢牢扎根,剩下的,都只是时间问题。
一个失去了政治庇护的僧侣集团,未来如何,还不是由大华说了算?
“可以。”刘川点头,“但寺庙的属民,必须恢复人身自由,寺庙不得随意打骂、买卖。同时,寺庙也需按照大华律法,向朝廷缴纳相应的赋税。”
额尔德尼的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最终还是点头:“可以。”
“第三,也是最后一点。”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郑重,“我要亲眼看到,贵国,有将英夷彻底逐出雪域的实力,和决心!”
刘川笑了。
笑得胸有成竹。
“大师的这个要求,现在就能满足。”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刚刚通过军用电台加密接收的绝密情报,递了过去。
“大师请看,这是三天前,发生在南大华海的事情。”
额尔德尼疑惑地接过,借着火光,视线落在纸上。
情报的文字简洁而冷酷,记录了施琅将军的“狼群”舰队,如何在三天之内,连续击沉、俘获荷兰东印度公司七艘大型补给船的辉煌战果。
“荷兰人?”额尔德尼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
“一个和英夷一样,靠着坚船利炮在海上横行的西洋强国。”刘川淡淡解释道,“他们的主力舰队,此刻就在宝岛外海,论实力……远在英夷那支远东小舰队之上。”
“而我大华,已经向他们宣战。”
额尔德尼握着那张薄纸的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大华皇帝的目光,从来就不在小小的雪域,甚至不在北方的罗刹。
他的棋盘,是整个天下!
敢于同时向罗刹与荷兰这两个庞然大物宣战,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实力!
与这样的真龙天子相比,日光城里那些与英夷蝇营狗苟的权贵,简直就是井底之蛙!
可笑!
可怜!
“小僧……明白了。”
额尔德尼缓缓起身,面对刘川,郑重地行了一个佛礼。
“请转告贵国皇帝陛下。”
“三日后,我将以扎什伦布寺之名义,向全雪域发布告文,历数日光城勾结外夷、祸乱雪域的十大罪状!”
“我,以及我身后的整个后藏,将全力恭迎大华王师,清君侧,逐英夷!”
刘川亦起身,长揖及地。
“大师深明大义,实乃雪域之幸,大华之幸!”
帐外,月华如水,寒意彻骨。
圣湖依旧静谧无声,但一场决定这片世界屋脊未来命运的滔天风暴,已然在此间酝酿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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