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
银川,格物院总院工坊。
一股混合着松香、桐油与金属焊接的奇特气味弥漫在空气里,数十名顶尖工匠围在一张宽大的工作台前,人人屏息凝神,目光灼灼地盯着台上的一个物件。
那物件通体由上好的紫檀木打造,方方正正,表面打磨得光滑油亮。机身上方,一个黄铜铸造的摇柄在灯火下闪烁着光泽。机身侧面,则连接着一个古怪的“听筒”,形状酷似一只放大的耳朵,外部包裹着细密的铜网。
王希站在人群的最中心,这位格物院的总院院正,此刻双眼布满血丝,原本整洁的儒衫上也沾染了几块油污,但他毫不在意。他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台紫檀木匣子和他身旁的一名年轻技工身上。
那技工正戴着一个同样的听筒,神情紧张地记录着什么。
“如何?还能听到兰州那边的声音吗?”王希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
“回院正,声音……声音依然清晰!”技工猛地抬起头,脸上是狂喜与疲惫交织的神色。“兰州分院那边说,他们那儿刚下过一阵小雨,问我们银川天气如何!”
“好!好啊!”
王希紧握的双拳终于松开,他仰起头,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
十天。
整整十天不间断的测试。
从银川到兰州,超过四百里的距离,他们架设的铜线穿越了荒漠与丘陵。而这台被命名为“电话”的奇物,在这十天里,始终保持着通话,信号从未中断。
这意味着,它成功了。
一个足以改变世界格局的奇迹,就在他的手中诞生。
“立刻备马!”王希一把抓起桌上那台作为样机的紫檀木电话,小心翼翼地用锦布包裹起来,动作珍贵得如同捧着一件传世国宝。“我要立刻去行辕,向王上报喜!”
……
汉王行辕,书房内。
李信正在批阅来自四川的奏报,剑眉微蹙。
四川盆地虽然富庶,但经过清廷与吴三桂多年的拉锯战,早已是十室九空,恢复民生成了头等大事。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从湖广调拨人口与物资时,门外传来亲卫急促的通报声。
“王上,格物院王希院正求见,说有天大的喜事要当面禀报。”
“王希?”李信放下朱笔,有些意外。他知道王希最近在鼓捣一个“千里传音”的玩意儿,难道是成了?
“让他进来。”
片刻后,王希抱着一个用锦布包裹的木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臣,王希,叩见王上!”
“免礼。”李信抬了抬手,目光落在他怀里的木匣上。“看你这神情,可是你那‘电话’,成了?”
“王上圣明!”王希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将木匣恭敬地放在李信的书案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揭开锦布。
“此物名为电话,经臣与格物院同仁十日不休测试,银川至兰州四百余里,通话清晰,绝无断连!”
李信的目光沉静如水,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紫檀木打造的机身,感受着那冰凉而坚实的触感。
他知道这东西的原理,也知道它在另一个时空所掀起的革命。
但当它真正以一个如此古朴而又精巧的形态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汉王,心脏还是忍不住加速跳动了一下。
“兰州?”李信抬起头,看着王希,“可能让本王,现在就与兰州通话?”
“随时可以,王上!”王希立刻挺直了腰杆,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技侦司的专业主事,他们迅速上前,从另一个箱子里取出线路,熟练地将电话机与窗外早已预设好的一根独立铜线连接起来。
一名主事拿起摇柄,用力摇动了数圈。
一阵清脆的铃声在书房内响起。
王希拿起话筒,递到李信面前,恭敬地说道:“王上,请。”
李信接过那沉甸甸的话筒,将其凑到耳边。
一阵轻微的电流“滋滋”声传来,带着一种来自遥远地方的空旷感。
“喂?喂?是银川行辕吗?这里是兰州总督府,张启总督已在等候王上垂询。”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虽然有些失真,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书房内的燕九与几名亲卫,全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兰州……那可是四百多里地啊!
李信的心神也为之一震,他对着话筒,沉声说道:“是本王。让张启接话。”
话筒那头传来一阵短暂的忙音和脚步声,随即,一个沉稳而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臣,甘肃总督张启,叩见王上!王上圣安!”
声音正是张启本人!
那份独有的厚重感,隔着四百里的距离,依然准确无误地传了过来。
李信嘴角微微上扬,问道:“张启,甘肃近况如何?本王想听听农田开垦的实数。”
“回王上!”张启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托王上洪福,自去岁冬日始,至本月,甘肃全境已开垦粮田,计五万三千余亩!预计秋收可得粮三十万石!”
五万三千亩!
这个数字通过电话传来,比任何奏报上的冰冷文字都更具冲击力。
李信甚至能从张启的声音里,听出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干劲。
“很好。”李信当即下令,“汉中与凤翔前线的军粮储备,你要确保万无一失。”
“臣遵命!请王上放心,就算甘肃不吃不喝,也绝不会短了前线将士一粒米!”张启的声音铿锵有力。
李信又与宁夏总督李诚通了话,询问了河套地区的农牧情况,得到的同样是清晰而及时的回复。
放下话筒,李信看着书案上这台小小的紫檀木匣子,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他看到的,不再是一台机器。
而是一张无形的网。
一张能将他治下万里江山,所有军情、民生、政务,都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天罗地网!
“王希。”李信的声音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
“臣在。”
“此物,是国之重器!”李信一字一顿地说道,“传我将令,格物院即刻开始量产电话。第一批,五十台!”
“优先供给前线周大勇、贺连山两位将军的指挥大营,以及甘肃、宁夏、四川三省总督府!”
“我要在一个月之内,建成一条从银川,经兰州,直达陕西前线的核心通讯网!”
“技侦司全力配合,所有线路,必须以最高等级保密,沿途设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任何胆敢靠近破坏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遵命!”王希与技侦司主事齐声应道,热血上涌。
李信的目光扫过王希,语气稍缓,却带着更深远的考量。
“王希,你要记住。电话,不仅要服务于军事,更要惠及民生。”
“下一步,我要让各州、各县,都能与总督府通上电话。我要让最底层的百姓,若有冤情,若有农事难题,可以当日就上报到总督耳中!”
“臣……明白了!”王希心头剧震,他原以为这只是一个军用利器,却没想到王上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更遥远的未来。
那是何等宏伟的蓝图!
王希躬身一拜,声音哽咽:“王上仁心,泽被苍生,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负王上所托!”
李信点了点头,挥手道:“去吧,整个天下的脉搏,就在你们手中了。”
……
与此同时,甘肃与陕西交界的一处荒僻山岭。
几名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清军斥候,正用一种惊恐而又迷茫的眼神,远远地窥伺着山下汉军的营地。
他们不敢靠近,只能看到汉军的士卒正在沿着官道,架设一种奇怪的东西。
每隔数十丈,便立起一根木杆,木杆与木杆之间,牵着一根闪闪发亮的“铁线”。
那铁线一路向东,似乎没有尽头。
“头儿,你看懂了吗?汉贼这是在干嘛?”一个年轻的斥候低声问道,满脸困惑。“拉这么长的铁丝,难道是想绊马?”
为首的老斥候摇了摇头,他当了二十年兵,从未见过这等阵仗。
“不像……我前两天,看到一个汉军军官,对着一个木头匣子说话,然后就大笑起来,好像在跟谁聊天一样。”
“跟木头匣子聊天?他疯了?”
“我不知道,”老斥候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但我总觉得,这玩意儿……邪乎得很。我们得赶紧把这事儿报上去。”
半个月后,一份加急军报被快马送抵京城,摆在了户部尚书马齐的案头。
马齐负责统筹西线战事的后勤与情报,对于汉军的一举一动都极为关注。
他展开那份来自甘肃残兵的报告,仔细阅读。
“……汉贼于各处要道,架设铁线,绵延数百里……有军官对一木匣言语,似能与千里之外者对话……其状诡异,疑为妖术……”
妖术?
马齐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不是一个相信鬼神之说的人。
他将报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型。
汉贼……他们或许真的发明了某种可以远距离通话的器物!
这个念头让他脊背一阵发凉。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李信在银川下达一道命令,远在数百里外陕西前线的周大勇,可以在一瞬间就收到!
这意味着,整个汉军的指挥、调度、反应速度,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令人恐惧的程度!
而清军呢?
一道军令从京城发往西安,最快的六百里加急,也要数天时间。
这仗,还怎么打?
“不行!”马齐猛地站起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抓起那份报告,连官服都来不及整理,就冲出户部衙门,直奔紫禁城。
“必须加快!必须让那些西洋雇佣军立刻、马上赶到陕西!”
他心中狂吼着。
他知道,清廷最后的希望,就在那支援军身上了。可现在,他感觉那希望,正在被一根看不见的“铁线”,一点一点地绞杀。
康熙皇帝的乾清宫内,气氛压抑。
听完马齐的急报,康熙久久不语,只是手中的一串佛珠,转动得越来越快。
催促?
他何尝没有催促?
可是那些贪婪的西洋人,为了指挥权和军饷的分配,还在路上内讧不休,吵得不可开交。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笼罩在这位帝王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网中的猎物,无论如何挣扎,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由李信编织的大网,越收越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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