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卧龙谷,校场。
《扬州血书》
那份血仇在每个士兵的心里点了一把火。
操练时,刺刀递出的动作更狠。
呐喊声里,多了一股要把天捅破的戾气。
但李信很清楚,单凭一股血勇,撞上准噶尔的铁骑,或是清兵的箭阵,只会碎得更快。
他们需要活下去,才能复仇。
喷子枪是他们的底气,也是他们的催命符。
“都过来。”
李信站在沙盘前,周围是各营连的军官。
沙盘上,小木块摆成了密集的方阵。
“喷子枪是好东西,但它的脾气,你们也摸到了。”
“装填太慢。”
王大石瓮声瓮气地开口,他是管后勤的,也负责新兵训练,对这个最有体会。
“没错,就是慢。”
李信拿起一根木杆,指向沙盘。
“按照老法子,我们排成三列横队,等着敌人冲。”
“敌人骑兵进入百步,弓箭抛射,我们拿命去填。”
“五十步,喷子枪开火!”
他猛地扫过代表敌军骑兵的一排木块,木块倒了一片。
“这一轮,很痛快。”
“然后呢?”
李信拿起代表喷子枪兵的木块,做出一个后撤装填的动作。
“至少二十息的时间,你们的枪膛是空的。”
“这二十息,敌人的马刀已经砍在你们兄弟的脖子上。”
“前排的长矛兵能顶多久?”
“一旦阵线被撕开一个口子,我们就是一群挤在一起的活靶子。”
军官们没人说话。
校场上的风吹过,卷起一阵黄沙,气氛压抑。
他们都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李信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能想象出那血淋淋的场面。
“所以,老法子得改。”
李信将代表己方的小木块全部打乱,然后三个、五个地分散在沙盘上模拟的土坡与沟壑后面。
“从今天起,我们练一个新的东西。”
“散兵线。”
“散兵线?”
一名性情火爆的连长皱起眉头,就是那日砸柱子的那位。
“将军,这不就是打散了吗?”
“兵都散了,还怎么打仗?不成了一群没头苍蝇?”
“是啊将军。”
王大石也跟着附和,他指着散落的木块。
“咱们人少,不就得拧成一股绳吗?散开了,敌人一冲,各个击破,那不是败得更快?”
李信没有直接反驳。
“王大石,你告诉我,如果敌人冲过来,你先打谁?”
王大石愣了一下,指着沙盘上密集的敌军骑兵。
“当然是打冲在最前面的。”
“好。”
李信拿起一个小木块,放在一处土坡后。
“现在,你在这里,你的两个弟兄在那边的石头后面。”
“敌人冲过来,你开了一枪,放倒一个。”
“然后你开始装填,这时候,你的弟兄开枪,又放倒一个。”
“敌人找不到我们的大部队在哪,他们只能看到这里冒一股烟,那里倒一个人。”
“他们会慌。”
“他们的冲锋会乱。”
“而我们,可以躲在掩体后面,从容装填,互相掩护。”
“这叫,让敌人用命来为我们争取装填时间。”
“这叫,火力覆盖,小组协同。”
李信的话,让军官们陷入了沉思。
这个打法,他们闻所未闻。
理论听起来似乎可行,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说再多也没用。”
“练一次就知道了。”
李信看向王大石。
“你的连队,出列。”
“跟我来。”
训练场上,一百二十名士兵被带到一片模拟的复杂地形前。
几处半人高的土包,几堆充当掩体的草垛,还有几段歪歪扭扭的木栅栏。
另一头,五十步外,立着几十个穿着破旧衣甲的草人靶子。
“都听好了!”
王大石扯着嗓子大喊。
“三人一组,自己找地方躲起来!”
“将军的命令是,自由射击,互相掩护!”
士兵们面面相觑。
自由射击?
没人喊口令,没人擂鼓,这仗怎么打?
他们习惯了挤在一起,听着军官的咆哮,朝着一个方向冲杀。
现在让他们自己找地方,自己决定什么时候开枪,许多人一下子蒙了。
“还愣着干什么!散开!”
王大石气得踹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兵的屁股。
士兵们这才乱糟糟地动起来。
有的三五个人挤在一个小土包后面,脑袋挨着脑袋。
有的干脆就傻站在空地上,不知道该往哪躲。
场面一片混乱,与其说是备战,不如说是一群炸了窝的鸭子。
李信在高台上看着,没有出声。
“开始!”
随着命令下达,零星的枪声响起。
“砰!”
一个躲在草垛后的士兵开了枪,草人靶子晃了晃。
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开始装填,火药撒了一地,旁边的两个同伴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忘了警戒。
另一个小组,一个士兵刚打完一枪,想换个地方。
他猛地从掩体后窜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空地上乱跑,结果跟另一个正在移动的士兵撞了个满怀,两人滚成一团。
“他娘的!你往哪跑!”
“你挡着我了!”
争吵声此起彼伏。
王大石在场中来回奔走,急得满头是汗,嗓子都喊哑了。
“你!看什么看!掩护他装填!”
“还有你!别挤在一起!那边那个坑能藏人!”
“蠢货!移动之前不会先看看吗!”
然而,他的吼声淹没在了一片混乱之中。
这根本不是协同作战。
这是一场灾难。
“停!”
李信的声音并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整个训练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从高台上走下来的李信,大气都不敢出。
李信走到刚才挤成一团的那个小组面前。
“这就是散兵线?”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那几个士兵的头垂得更低。
“我看到的是一盘散沙。”
“我看到的是一群等着被屠杀的羊。”
“我问你们,组长是谁?”
三个士兵面面相觑,没人应声。
“没人指挥,没人分配任务,没人观察,没人警戒。”
“你们凑在一起,是想让敌人一发炮弹把你们全端了吗?”
李信又走向那两个滚成一团的士兵。
“你们是兄弟。”
“战场上,你的命,就是你兄弟的命。”
“他暴露了,你要用火力把他救回来,而不是在这里跟他对骂!”
“你们以为这是在村口打架吗?”
两个士兵的脸涨得通红。
李信环视全场,每一个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
“扬州八十万同胞的血还没干!”
“你们就用这种东西去报仇?”
“准噶尔人的刀,会比这些草人靶子更仁慈吗?”
“清兵的箭,会因为你们乱成一团就射不中你们吗?”
他指着那些草人。
“把它们当成真正的敌人!”
“把每一次训练,都当成最后一次活命的机会!”
“否则,你们连死在报仇路上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每个士兵的心上。
他们想起了那份血书,想起了那些惨绝人寰的描述。
羞愧与新的怒火,在他们胸中交织。
“是我太急了。”
李信的气息平复下来。
“从今天起,我们把所有动作拆开来练。”
“第一步,练隐蔽和据枪。”
他亲自做示范,一个标准的战术卧倒,身体紧贴地面,枪托稳稳抵住肩膀。
“找到任何能挡住你的东西,土坡、石头、甚至是一具尸体!让你的身体尽可能地贴近地面!”
“第二步,练装填协同。”
“小组内部分工!一人射击,一人警戒,一人辅助装填!把弹药、火药都提前准备好!”
“你们的速度,要快过敌人砍向你兄弟的刀!”
“第三步,练掩护和移动。”
李信让王大石和一个亲卫配合。
“我要从这里,移动到那边的木栅栏。”
“王大石,火力掩护!”
王大石立刻举枪瞄准远处的靶子。
李信则猫着腰,用最快的速度,沿着一条S形路线冲到了木栅栏后。
“看清楚了吗?”
“一个人移动,必须有另一个人用火力压制住敌人,让他抬不起头!”
“永远不要两个人同时在空地上移动!”
“用手势沟通!”
他做了几个简单的手势:握拳表示停下,摊开手掌表示掩护,手指指向目标。
“这些,都要练成你们的本能!”
接下来的日子,卧龙谷的校场变成了最枯燥也最严苛的课堂。
士兵们被分拆成最小的战斗单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卧倒、起立、装填、移动。
抱怨声开始出现。
“这他娘的比扛着一百斤的麻袋跑十里地还累。”
一个年轻士兵瘫在地上,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
“脑子累。”
旁边一个老兵揉着太阳穴。
“以前只要听命令往前冲就行了,现在还得记着谁该干嘛,下一步往哪跑,比算账还难。”
王大石的压力最大。
他每天都泡在训练场,陪着士兵们一起练,嗓子喊得像是破锣。
他手下的兵,有的开窍快,有的却怎么教都笨手笨脚,配合失误更是家常便饭。
好几次,他都急得想拿鞭子抽人。
但他忍住了。
因为李信就站在不远处的高台上,一站就是一整天。
他看着每一个小组的训练,不发一言。
可所有人都觉得,那道身影,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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