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斩荒无声的凝视,像一场漫长的凌迟。
他最终什么也没做,只是带着一身未散的寒气,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望舒殿。留下云芷一个人,在死寂中蜷缩了整夜,身体因恐惧和后怕而残留的细微颤抖,直到天色微明才渐渐平息。
接下来的几天,魔宫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像暴风雨前最后一丝沉闷的喘息。斩荒没有再出现,连琉璃送饭时都透着一股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云芷被困在殿内,度日如年。
赤炎那道充满杀意的目光,沉渊那双无处不在的冷眼,还有斩荒那难以捉摸的沉默,像三座无形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蛛网中央的飞虫,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她惊悸不已。
这天夜里,乌云蔽月,魔宫深处的光线比往常更加晦暗。窗外呜咽的风声里,似乎夹杂了一些不同寻常的、极远处传来的能量波动和隐约的轰鸣,但很快又归于沉寂。云芷靠在窗边,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临近子时,殿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平日魔仆轻盈的步子,也不是沉渊那种几乎无声的移动。这脚步声……沉重,虚浮,甚至带着一丝踉跄。每一步都踏得很重,在寂静的回廊里发出沉闷而拖沓的回响,打破了连日来死水般的宁静。
云芷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这脚步声……不对劲。
殿门被一股蛮力粗暴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合着硝烟和一种……类似魔气反噬的焦糊味,瞬间席卷了整个寝殿。
斩荒站在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玄衣,但此刻,那玄色却显得异常深沉——因为衣袍的前襟、袖口,乃至下摆,都浸染了大片大片的、尚未完全干涸的暗红色血迹。那些血迹在他玄色的衣料上晕开,像夜幕下肆意蔓延的诡异之花,散发出浓重的铁锈味。
他高大的身影不再像往日那般挺拔如山,而是微微佝偻着,一手下意识地按在左胸下方靠近肋骨的位置。那里,衣料的颜色最深,甚至还在极其缓慢地洇出新的湿痕。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唇色淡得几乎没有血色,唯独那双猩红的眸子,因为某种极致的痛苦和未散的暴戾,燃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亮,像两簇在寒风中摇曳的、濒临熄灭的鬼火。
他周身的气息极其紊乱。平日里那冰冷强大的威压此刻变得破碎不堪,像一块布满裂痕的琉璃,随时可能彻底崩碎。但即便如此,那从裂缝中溢散出的、属于魔尊本能的凶狠和戾气,却更加骇人。像一头受了重伤、被逼到绝境的凶兽,任何靠近都可能引来它同归于尽的反扑。
他抬眼,目光扫向殿内,精准地落在窗边僵立的云芷身上。
那目光,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但深处却翻涌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实质的痛楚。那痛楚似乎灼烧着他的理智,让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狂乱和难以预测。
“滚……都给本座滚!”他声音嘶哑地低吼,是对着身后可能跟随的侍从或魔卫。语气暴躁不耐,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门外传来一阵慌乱退下的脚步声。
斩荒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几乎是靠着本能,走向内殿那张宽大的床榻。每走一步,都似乎牵动了伤口,他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按在伤处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终于走到榻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跌坐下去,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靠在床头,微微喘息着,闭了闭眼,试图平复那紊乱的气息,但显然效果甚微。苍白的脸上,那抹不正常的潮红时隐时现,是力量失控的征兆。
鲜血,顺着他按在伤处的手指缝隙,一点点渗出,滴落在他身下黑色的兽皮垫子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圆点。
他就那样坐在那里,像一尊即将破碎的、染血的神只雕像。强大与脆弱,暴戾与痛苦,在他身上形成了极其矛盾又惊心动魄的对比。
云芷站在原地,浑身冰凉,手脚发麻。她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却依旧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大脑一片空白。
他受伤了。
而且伤得很重。
是谁能将他伤成这样?是仙门又一次大举进攻?还是……魔宫内部的暗算?是赤炎残党的报复?抑或是他修炼时出了可怕的岔子,引发了旧疾?
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炸开,但都比不上眼前这极具冲击力的景象带给她的震撼。
这个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强大到不可战胜、喜怒无常到令人绝望的疯批魔尊,此刻竟然露出了如此……脆弱的一面。
尽管这脆弱,依旧包裹在层层凶狠和戾气之下,像受伤的猛兽,更加危险。
但她无法忽视那刺目的鲜血,那苍白的脸色,那强撑之下难以掩饰的痛苦。
她应该感到……庆幸吗?庆幸这个囚禁她、折磨她的疯子终于遭到了报应?
还是应该……害怕?害怕他伤势过重之下,会变得更加不可理喻,拉着所有人陪葬?
亦或是……一种连她自己都不敢深想的、细微的……揪心?
她不知道。
她只是僵在原地,看着那不断滴落的鲜血,感觉自己好不容易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砸开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魔宫,果然没有一刻是安宁的。
而斩荒的伤,无疑又将把她卷入新一轮、更加莫测的风暴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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