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的尘埃,在铁与血的清算中渐渐落定。
刘贵妃及其父兄一族,因谋逆大罪,被明正典刑,夷灭三族。昔日门庭若市的府邸,转瞬化作焦土与囚牢,其兴也勃,其亡也忽。唯一得以幸存的,是那个年仅三岁、尚不解世事的小皇子。他血脉中流淌着赵氏皇族的血,稚子何辜?成为了这场残酷权力斗争中,一道微妙而棘手的难题。
更令朝野瞩目的是对曹太后的处置。这位曾经权倾朝野、甚至一度对皇位构成威胁的母后,官家赵宗全却并未赶尽杀绝。一道旨意,以“颐养天年,静心礼佛”为由,在宫外择一清幽雅致的别院,将曹太后迁居于此。名为奉养,实为圈禁,彻底断绝了她干预朝政的可能。然而,赵宗全接下来的举动,却彰显了其高超的政治智慧与手腕。他颁下恩旨,将刘贵妃所出的幼子,正式过继到曹太后早已夭折的亲生儿子名下,承袭香火。这一招,既安抚了部分仍念旧情的仁宗朝老臣,全了自己“仁孝”之名,又巧妙地将潜在的皇位竞争者纳入可控范围,更给了曹太后一个晚年寄托,可谓一举数得,尽显帝王心术。
至于那些依附刘、曹作乱的勋贵官员,则无此幸运。抄家、问斩、流放……雷霆手段之下,曾经盘根错节的势力被连根拔起,肃杀之气弥漫汴京良久。那昔日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的教坊司,也因此平添了许多面容姣好、却神色凄惶的新面孔,她们原是获罪官员的家眷,命运顷刻颠覆,令人观之恻然。
经此雷霆洗礼,赵宗全才真正将至高无上的皇权牢牢攥于掌心,再无掣肘。他开始以惊人的精力和魄力整顿吏治,安抚民心,一个真正属于他的、中央集权高度强化的大周新时代,豁然开启。
宁远侯府,浴火重生。
昔日被小秦氏付之一炬的顾家祠堂,如今已修缮完毕。不仅恢复了旧观,其规制气象,甚至更胜往昔。选用的是上好的金丝楠木,雕梁画栋,庄重恢弘。小秦氏,这个一生都活在算计与不甘中的女人,在宫变失败、所有野心化为泡影后,选择了最极端的方式——在顾家祠堂引火自焚,与她顾氏先祖牌位“同归于尽”。其行可诛,其情可悲,其终可叹,只留下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与这焕然一新的祠堂,形成刺目的对比。
今日,是祠堂重光、迎请顾氏先祖英灵归位的大日子。顾廷烨更将盛家一众亲眷悉数请来,共同见证顾家这破而后立、涤荡旧尘的重要时刻。
盛家如今与顾家、任家荣损与共,自然是倾力以赴。盛纮身着簇新常服,带着长子盛长柏、三子盛长枫,以及两位女婿——任长卿与文彦敬(盛如兰之夫),早早便来到了气势恢宏的宁远侯府。
男丁们被引至庄严肃穆的祠堂内。这里,新制的牌位整齐排列,上好松烟墨研磨出的墨汁散发着独特的清香,与楠木的幽香、以及祠堂固有的沉静气息混合,营造出一种令人心生敬畏的氛围。书写、核对、安放牌位,是一项极其庄重且不容有失的工作。
盛长枫收敛了往日的浮躁,挽起袖子,认真地在一旁研墨。他见任长卿正凝神核对着一份长长的名册,时而提笔蘸墨,在空白的牌位上写下一个个代表着顾氏荣耀与传承的名字,姿态沉稳,气度雍容。长枫心中既羡慕又向往,他趁着一个间隙,凑近几步,压低声音,带着几分难得的谦逊和期盼问道:“姐夫,您看……我明年下场春闱,可有几分把握?”
任长卿闻言,停下笔,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位内弟。比起几年前那个只知吟风弄月、汲汲于钻营捷径的盛家三郎,如今的盛长枫确实沉稳了不少,眉宇间少了浮华,多了几分为人夫、为人父的沉静与担当。他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却肯定:“长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两年来,你潜心向学,收心养性,岳父大人前几日还与我夸赞,说你自从有了孩儿,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知道上进了,学问也扎实了许多。依你如今的进益,只要明年科场之上,心态平稳,正常发挥,金榜题名,大有希望。”
他顿了顿,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正与顾廷烨低声商议着牌位摆放仪轨的文彦敬,又对盛长枫道:“你瞧五妹夫文彦敬,为人勤勉踏实,不也是靠着稳扎稳打,两次下场方得高中么?你自幼聪慧,才情本是有的,以往只是心思未定。如今既然沉下心来,肯下苦功,难道还会输给你这位妹夫不成?” 话语中带着鼓励,也隐含着一丝善意的激将。
盛长枫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文彦敬,下意识地撇了撇嘴,带着点旧时公子哥儿残留的傲气,低声道:“文彦敬?他当初若非看中我盛家门第,岂会那般殷勤,将五妹妹哄了去?我……” 他本想说“我才不屑与他相比”,但话到嘴边,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和抱负,又咽了回去。
任长卿何等敏锐,岂会不知他心中那点芥蒂?他见盛纮正全神贯注地与顾廷烨探讨仪式细节,并未留意这边,便稍稍侧身,声音压得更低,语重心长地道:“长枫,此言差矣。姻缘二字,讲究的是门当户对,互相扶持。文彦敬虽说家世差了点,但你细想,岳父大人当年,若非与王家联姻,得了岳家助力,岂能在官场迅速站稳脚跟?再观你二哥哥长柏,若非娶了海家姑娘,得其家族清流声望与资源襄助,仕途又岂能如此顺遂平稳?此乃世情常态,并非什么见不得人之事。”
他拍了拍盛长枫略显单薄的肩膀,言辞恳切,直指核心:“你将眼光放长远些。五妹夫,品性端方,勤恳务实,他日若能在仕途上有所建树,难道不会成为你的臂助?不会反过来照拂盛家?等你将来入了仕途,分了家,独立支撑门户之时,便会明白,一个稳固的、能够守望相助的亲族网络,是何等重要。这并非钻营,而是安身立命、光耀门楣的智慧。”
这一番话,如同暮鼓晨钟,敲在盛长枫心上。他以往只囿于自身那点才华与傲气,从未从整个家族脉络和长远发展的角度深思过。此刻被任长卿点醒,他恍然意识到,自己入仕已晚,根基浅薄,将来若想在官场有所作为,除了自身努力,这些已然身居高位、关系紧密的姐夫、妹夫、兄长,的确是不可或缺的倚仗。想通了此节,他再看向文彦敬时,眼神中的那点不屑与隔阂便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新审视与未来的考量。
“姐夫,你们在聊什么,这般投入?” 顾廷烨安排妥那边事宜,笑着走了过来,他精神奕奕,一扫前段时日的阴霾,“门房刚来报,梁六郎陪着四妹妹也到了。待祠堂这边礼成,咱们花厅摆宴,定要好好喝上几杯,既是庆贺我顾家祠堂重光,也是庆贺我等历经劫波,家人无恙,更庆贺这天下安定,海晏河清!”
“正该如此!” 任长卿笑着响应,故意提高了声调,“今日必得尽兴!听闻梁六郎近来酒量见长,我倒要看看,他能否撑到最后!”
顾廷烨会意,朗声大笑:“姐夫有此雅兴,小弟自当奉陪!”
任长卿见盛长枫还在消化方才那番话,便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他一下,提醒道:“长枫,还发什么呆?四妹妹和四妹夫到了,你作为兄长,理应前去迎一迎。你们兄妹,也有些时日未见了吧?”
盛长枫回过神来,脸上掠过一丝复杂与犹豫,低声道:“姐夫,我妹妹她……从前任性妄为,做了许多糊涂事,得罪了六妹妹,也连累了二哥哥和顾侯爷,你们……当真不介意了?”
任长卿了然一笑,神色豁达而平和,缓声道:“过去之事,如昨日死。四妹妹性子是争强好胜了些,走了弯路,但本性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只要她日后谨守本分,珍惜眼前安稳,我们这些做哥哥、姐夫的,又岂会一直抓着旧怨不放?终究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
盛长枫听了这话,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脸上露出释然与感激的笑容,保证道:“姐夫宽宏!您放心,她日后若再有不妥之处,无需你们开口,我第一个不答应!” 说完,他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迈着稳重的步伐朝祠堂外走去,准备迎接他那许久未曾好好说话的妹妹和妹夫。
望着盛长枫的背影,顾廷烨走到任长卿身旁,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揶揄道:“怎么?真对四妹妹既往不咎了?当初她私放康姨母,可是给我们惹了好大的麻烦。”
任长卿斜睨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家华兰与她,不过是些姐妹间的口角意气,无伤大雅。真正吃了苦头的,可是你顾侯爷。怎么,如今你家大娘子都念着姐妹情分,不愿多提旧事了,你这做妹夫的,反倒要揪着不放?”
顾廷烨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我哪敢?明兰发了话,我自然遵从。只是……”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玩笑的意味,“一想到当初因她之故,平白多了那么多周折,我这心里总还有点不痛快!一会儿酒桌上,定要找梁六郎好好喝几杯,‘姐夫债,妹夫偿’嘛!”
任长卿不由哈哈大笑,揶揄道:“仲怀,你可想清楚了?梁晗再怎么说,名义上也是你姐夫。你这般气势汹汹,再说了,谁灌倒谁,还未可知呢!”
顾廷烨把眼一瞪,故意摆出几分跋扈神色,压低声音道:“他如今在我麾下效力!我敬他一声姐夫,是情分!他敢在我面前拿大?”
两人正说笑间,处事周详的盛长柏已走了过来,祠堂内一应事务已安排妥当。他对着任长卿和顾廷烨道:“仲怀,姐夫,牌位名录已核对无误,祭品香烛也已备齐。祖母派人来问,这边若妥当了,便请大家移步花厅开宴。”
顾廷烨闻言,精神一振,对着任长卿和盛长柏笑道:“好!甚好!走走走!酒桌上再见真章!长柏兄,今夜你可不能借故推脱,定要与我们同饮几杯!”
盛长柏看着顾廷烨摩拳擦掌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眼中却含着温暖的笑意。历经生死考验,朝堂风波,家族成员间纵有旧日龃龉,能在此刻齐聚一堂,共享太平,已是莫大的福气。他点了点头,温言道:“好,今日便陪你们尽兴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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