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飞与陈立对视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有庆幸,有后怕,更有难以磨灭的疲惫。陈立猛地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狠狠撂下杯子,骂了一句:“操!妈的,提起这个我就……!”他眼圈瞬间红了,别过头去,似乎不想让人看见他的失态。
谢飞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地接过话头,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我们俩……大概是一年前穿过来的。具体日子记不清了,浑浑噩噩的。长卿,谢二哥,你们……还记得咱们是怎么没的吗?”
任长卿和谢玄神色一凛,同时点头。任长卿道:“只记得一声巨响,像是车祸。”
“对!就是他妈的车祸!”陈立猛地转回头,眼睛赤红,情绪激动起来,“一辆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大货车,直接怼咱们烧烤摊上了!我他妈刚举起杯子……眼前一黑,就啥也不知道了!我……我贷款刚还完啊!我老婆……我儿子才刚上小学……”他说不下去了,拳头攥得死死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这是一种深埋心底、从未与人言说的痛楚,此刻在至亲好友面前再也无法掩饰。
谢飞用力拍了拍陈立的肩膀,既是安慰,也是给自己打气,他继续道:“等我们再醒过来……他妈的,差点又吓死过去!你们猜我们在哪儿?乱葬岗!真正的乱葬岗!身边全是坟头,还有……还有没埋实的、已经烂了的死人……那味儿……那场面……”他喉结滚动,仿佛又闻到了那令人作呕的气息,“我俩当时腿都软了,爬着离开那鬼地方的!”
“后来发现身体变了,衣服也换了,就知道坏菜了。”谢飞的声音低沉下去,“又渴又饿,好不容易找到条河,喝了一肚子浑水,顺着下游走,看见个村子,想讨口吃的。结果……人家看我们拿不出路引身凭,衣服又破又脏,直接把咱俩当流寇探子了!全村人举着锄头扁担追着我们打!我们没办法,只能往河里跳……那水太急了,又没力气,以为刚活过来就要喂王八了……”
陈立哑声接口,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嘲弄:“命不该绝吧。让漕帮捞鱼的人给网上来了,真他妈是当鱼捞上来的!醒了就在漕帮的船屋里了。给了口热粥,换了身干净衣裳,还以为遇到好人了。呵……”他冷笑一声,“那漕帮的帮主,倒是‘好心’,给我们办了户籍,落了身份。我俩当时还感恩戴德,觉得总算有个窝了。结果呢?他妈的是要我们去顶缸!”
“顶什么缸?”谢玄急切地问。
“顶他两个女婿的徭役!”谢飞咬牙道,“西北边军要送粮,抽丁抽到他女婿头上了。那地方,说是防西夏,小摩擦不断,运粮队被西夏的‘铁鹞子’骑兵劫掠是常事,搞不好就回不来了!没人愿意去,就骗我们这两个搞不清状况、还念着他‘恩情’的傻冒去!”
接下来的讲述,更是血泪交织。两人跟着运粮队,一路提心吊胆,风餐露宿,眼看快到军营,以为逃过一劫,却偏偏遭遇了西夏精锐骑兵“铁鹞子”的突袭!
“二十骑!就二十骑!”谢飞眼中闪过恐惧和后怕,“跟砍瓜切菜一样!护送的官兵根本不够看!我们俩躲在一个破车轱辘后面,吓得大气不敢出,就听见外面惨叫、马嘶、刀砍进骨头里的声音……”
陈立猛地撩起袖子,露出手臂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躲得好好的,一个西夏兵溃逃时撞见了我们,举刀就劈!要不是老子和飞哥穿过来后力气大了不少,反应快了点,拼了命夺了他的刀反捅回去,你们今天就见不着我们了!”他放下袖子,语气却平静得可怕,“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感觉……妈的,像宰了个牲口,过后手抖了半天。”
谢飞补充道:“后来朝廷接应的部队来了,打跑了西夏人,那个带队的校尉,看我们杀了那个骑兵,赏了我们一百两银子。当时还觉得是笔巨款,美得不行。后来才知道,那军功本来可以免了我们以后所有徭役的!被那狗日的校尉用一百两就买断了!可咱能说什么?人家没杀我们冒功就算‘仁义’了!”
一番话,道尽了乱世小民的卑微与无奈。回到漕帮后,漕帮帮主或许出于一丝愧疚,或许看他们确实拼过命、有了点狠劲,不再让他们干杂役,给了个收钱的“肥差”,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听完他们的讲述,谢玄久久无言,猛地抓起酒坛给自己倒满,仰头灌下,辛辣的酒液呛得他连连咳嗽,眼角都咳出了泪花。他指着谢飞和陈立,又指了指自己,声音哽咽:“……我……我他妈穿过来可比你们惨多了,你们虽说也经历生死但好歹在漕帮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能吃顿饱饭。我他妈经历了半年的生死,每次都在鬼门关面前晃悠!要不是遇到长卿我都坚持不了了。”他把自己刚穿过来的半年经历告诉了谢飞和陈立,谢飞和陈立把自己和谢玄对比一下觉得自己幸运多了,果然人与人之间的悲惨是不相通的。三人也互相道了一句“受苦了”,这三个字包含了千言万语。
任长卿也是心潮起伏,重重拍了拍谢飞和陈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气氛沉重得让人窒息。陈立抹了把脸,强行挤出个笑容,打破沉默:“行了,别光说我们了,长卿,你呢?你这又是读书又是坐官船的,看样子混得不错啊?你这细皮嫩肉、一身绸缎的,快说说,是不是走了狗屎运,穿成哪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了?”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任长卿身上。
任长卿摸了摸鼻子,在三位兄弟灼灼的、带着“坦白从宽”意味的目光下,开始简述自己的经历。从如何在野外醒来,如何设法生存,如何机缘巧合救了盛家大小姐华兰,如何得到扬州通判盛纮的赏识和资助,如何经营“神仙一把抓”积累资金,如何结交刘学政之子,最后如何卖掉秘方获得巨资北上汴京……
他的叙述相对平顺,甚至充满了机遇和贵人相助。
然而,他每说一句,谢玄、谢飞、陈立三人的嘴巴就张大一分,眼睛就瞪圆一分。
等他说到卖了秘方得了八千两银子和几大箱厚礼时,对面二人已经彻底石化了。
沉默了足足十几秒。
陈立猛地一拍桌子,酒杯都震得跳了起来,他指着任长卿,痛心疾首,声音都在发颤:“任大海!任长卿!你……你你还是人吗?!啊?!”
谢飞也回过神来,满脸的羡慕嫉妒恨,几乎要捶胸顿足:“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同样都是穿越,同样都是兄弟!凭什么啊?!我们在乱葬岗跟死人睡觉,在西北跟西夏兵玩命的时候,你任长卿居然在扬州当少爷?!还救了官家小姐?!还认识了学政?!还赚了八千两?!八千两啊!!!”
连谢玄也加入了声讨的队伍,虽然他受益最多,但此刻对比之下也觉得心理极度不平衡:“就是!长卿!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穿越还带搞区别对待的?VIp豪华体验券就发给你一个人了?我们仨全是地狱难度的试玩版。然后谢玄接过话题说任长卿让他读书考科举的“悲惨”现状。
“你们是不知道啊!”谢玄捶胸顿足,“我一看那些之乎者也就头疼!明明说好去投军搏富贵的,长卿非得逼我考功名!我这真是赶鸭子上架,苦不堪言啊!”他虽然是用抱怨的语气,但谢飞和陈立都能听出,若非任长卿,他谢玄绝无可能有今天,早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了。他们对任长卿投去感激的目光。
三人围住任长卿,一副“今天你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的架势,语气虽是玩笑般的声讨,但那种“老天不公”的感叹和对于任长卿这番“奇幻”经历的震惊与羡慕,却是实实在在的。
任长卿被他们吵得头大,连连告饶,心中却是暖流涌动。他知道,兄弟们并非真的嫉妒,只是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劫后重逢的激动和不可思议。这种毫无隔阂的嬉笑怒骂,才是他们之间最真挚的感情。
笑闹过后,陈立一把搂住任长卿的脖子,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海哥!亲哥!你看,你都包养谢二哥了,也不差我们俩了吧?以后我们俩就跟你混了!你指东我们绝不往西!”
谢飞也立马点头如捣蒜:“长卿,收下我们吧!漕帮那地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任长卿看着两位发小眼中流露出的依赖和期盼,心中早已下定决心,笑骂道:“滚蛋!什么包养!说得那么难听!咱们是兄弟,自然有福同享!”但他随即神色一正,“不过,你们若要离开漕帮,漕帮帮主那边是否会放人?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提到漕帮帮主,谢飞和陈立的兴奋稍敛,面露一丝犹豫。漕帮毕竟有规矩,他们也不是自由身。
任长卿将他们的神色看在眼里,从容地端起酒杯道:“漕帮帮主可是姓石?”陈立和谢飞都惊讶道:“长卿怎么知道的?”微微一笑:“无妨。既然决定一起走,这事就交给我。明日,我亲自同你们去会一会那位石帮主。”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笃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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