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区来信
第六章 檐下的暖意
入夏后，沈府的石榴树开得正盛，火红的花瓣落了一地，林砚总喜欢在树下摆张竹椅，一边翻绣坊的账本，一边等沈清沅放学。
这天傍晚，沈修从朝堂回来，刚走进院门，就看见林砚正低头和阿桂说着什么，手里捏着支笔，在账本上圈圈画画。夕阳落在她发顶，给那支素净的碧玉簪镀了层暖光，她说话时嘴角带着笑，连眉梢都透着股鲜活的劲儿——和从前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说话轻声细语的沈夫人，判若两人。
沈修的脚步顿了顿，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某个清晨。那时林砚刚穿来不久，第一次学着打理府里的账目，对着一堆账本愁得直皱眉，连喝口茶都忘了。他路过书房时，听见她对着春桃小声抱怨：“这古代的记账方式也太麻烦了，要是有Excel就好了……”
他当时没听懂“Excel”是什么，只觉得这个突然“变了性子”的夫人有些奇怪。可后来，她开了“浣花阁”，用新奇的法子做胭脂；又开了“野砚坊”，靠女儿的画换丝线，一步步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他才慢慢发现，这样的她，比从前更让人移不开眼。
“老爷回来了？”林砚抬头看见他，笑着起身，“今日朝堂不忙吗？比往常早了些。”
沈修回过神，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账本上：“绣坊的账目，还顺利？”
“挺顺利的，”林砚把账本递给他看，“王掌柜刚订了五十匹绣布，说要做新的丝绸屏风，咱们的绣娘都快忙不过来了。”她说话时眼里亮着光，像藏了星星，“对了，我让厨房炖了绿豆汤，天热，你喝一碗解解暑。”
沈修接过账本，指尖无意间碰到她的手，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头微颤。他低头翻着账本，上面的字迹工整，每一笔收支都记得清清楚楚，还画了些奇怪的“格子”——林砚说这叫“表格”，能把账目看得更明白。
他忽然想起从前，原主打理府中账目时，总是做得一团糟，还得靠管家帮忙整理。可现在的林砚，不仅能把府里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能把外面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她会在和官夫人打交道时进退有度，也会在绣娘受委屈时站出来撑腰；她会给沈清沅讲些“远方的故事”，说有片叫“阿尔金山”的地方，有比草原还辽阔的戈壁，有会跑的藏羚羊——这些，都是从前的沈夫人绝不会说的。
“在想什么呢？”林砚端着碗绿豆汤走过来，见他盯着账本出神，忍不住笑了，“是不是觉得我这账本做得不好？”
“不是，”沈修抬起头，接过绿豆汤，指尖碰到碗沿的温度，心里也暖了几分，“做得很好，比从前……清楚多了。”
林砚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只笑着说：“那当然，我可是花了功夫学的。对了，沅沅说想明天去逛庙会，你要是不忙，一起去？”
沈修愣了一下。从前的沈夫人，从不会主动邀他出门，总是怕打扰他处理公务。他看着林砚期待的眼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好。”
林砚没想到他会答应，眼睛瞬间亮了：“太好了！沅沅要是知道了，肯定特别开心！”
这时，沈清沅背着书包跑了进来，老远就喊：“娘！今天先生夸我背书背得好！”她跑到林砚身边，看见沈修，又乖巧地喊了声“爹”。
沈修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样子，又看了看身边笑意盈盈的林砚，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竟比朝堂上的功名利禄，更让人觉得踏实。他想起前几日，户部尚书还在朝堂上酸溜溜地说，沈侍郎好福气，娶了个会做生意的夫人。那时他没反驳，心里却莫名有些得意——是啊，这样的林砚，是他的夫人。
晚饭时，林砚给沈修夹了块他爱吃的红烧肉，又给沈清沅盛了碗汤，一家人坐在桌前，聊着家常。窗外的石榴树随风摇曳，花瓣落在窗台上，屋里的灯光暖融融的，连空气里都透着股甜意。
沈修喝了口酒，看着林砚和沈清沅说笑的样子，忽然觉得，或许从三年前那个清晨开始，有些东西就已经悄悄变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现在这样鲜活、明亮的她，很好。
睡前，沈修坐在书房里，翻着林砚之前落在这儿的一本小册子。上面没写什么重要的事，只记了些日常的琐事：“今日‘浣花阁’卖了五十盒胭脂，开心”“沅沅画了只小兔子，可爱”“沈修今天吃了两碗饭，看来我做的菜还不错”。
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沈修的嘴角忍不住向上扬了扬。他把小册子小心地收进抽屉，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或许，以后可以多陪她们娘俩出去走走，看看她口中那些“有趣的东西”。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落在书桌的卷宗上，沈修却觉得，今晚的月色，比往常更温柔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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