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奉天殿旁的暖阁。
这里是朱元璋下朝后处理政务的地方。
暖炉里点着熏香，
空气弥漫出一股清新提神的香味，却压不住那份阴郁凝滞的沉重气氛。
朱元璋端坐在御案后。
案上堆着一大堆的奏章。
但朱元璋纹丝未动。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仿佛压抑着火山。
房间里服侍的宫人与太监，个个噤若寒蝉，连呼吸都刻意放得极轻，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皇帝。
就在这时，一个都尉府成员的声音在暖阁外响起。
“陛下！”
“大皇子殿下来了！”
随着这声通传，死寂的氛围才被打破。
朱元璋早就有过吩咐，
朱标回来的时候，通传一声就能直接进入。
朱标抱着一个锦盒，轻快地走进房间，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
“父皇，儿臣回来……”
朱标看清朱元璋面容，顿时瞪大了眼睛。
“父皇！你怎么了！”
朱标大吃一惊。
他还没完全恢复所有记忆，
但是，前几天见到的朱元璋，精神饱满，面带红光！
怎么几天不见，就憔悴了这么多！
而且，表情也这么阴森！
朱元璋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在看到着朱标的瞬间，逐渐变得柔和，
“标儿，你回来了……”
声音有些嘶哑，让朱标听得有些心疼，但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朱元璋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殿内的宫女太监如蒙大赦，躬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厚重的殿门。
暖阁内，只剩下父子二人。
空气再次变得沉重。
但朱标可不不会感到压力，他上前几步，将锦盒打开，说道：
“父皇，您看，儿臣给您带回了什么？”
他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那根用竹筒做的望远镜。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但这件仙器一定能让父皇高兴起来！
朱元璋的目光落在望远镜上，淡淡说道：
“这就是‘千里窥天镜’吧？”
朱元璋并未拿起望远镜，只是有些纠结地看着。
朱标有些奇怪，直接拿起望远镜，望向大殿外调整了一下焦距，然后递给朱元璋，说道：
“父皇，您将小的那头对准眼睛，大的那头对准远处，便能将远处的景物看得一清二楚。”
“父皇，快试试看！”
朱元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望远镜，举到眼前，对准殿外。
下一刻，他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一紧。
透过那个小小的圆孔，远在数百步之外的奉天殿殿脊上，那只镇兽琉璃瓦的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瓦片上精雕细琢的鳞片。
镇兽怒目圆睁的眼珠。
甚至连瓦片接缝处的一丝青苔，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这怎么可能！
朱元璋猛地拿开望远镜，看向远处。
奉天殿的屋檐依旧在远处，上面的镇兽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又立刻将眼睛凑回望远镜。
清晰！
无比的清晰！
仿佛那只镇兽就在他的眼前，触手可及！
放下……
模糊！
举起……
清晰！
来回几次，朱元璋脸上的逐渐浮现巨大的惊奇与震撼。
“这……这真是仙器！”
“若是在战场上，有了此物，敌军的部署、兵力、动向，在数里之外就能了如指掌！”
“而且那份密报还说了，李去疾甚至能做出看到月亮的望远镜！”
这已经不是凡间的器物，这是能改变一场战争走向的神器！
然而，兴奋与激动仅仅持续了片刻。
朱元璋缓缓放下望远镜，脸上的光彩迅速褪去，重新被深不见底的忧虑所笼罩。
“李去疾真的能做出这种仙器……”
“那岂不是代表他昨晚说的那些……”
他将望远镜轻轻放回锦盒，动作轻柔仿佛生怕损害这件仙器。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重新锁定在朱标身上，那眼神里有欣慰，有疲惫，更有无法言说的沉重。
“标儿……”
“儿臣在！”
“两……百……年……”
短短三个字，却仿佛千斤重，一个一个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朱标心头巨震，瞬间明白了。
都尉府的密探！
他们把昨晚的对话传回来了！
难怪父皇会变成这样！
“两百年后……小冰河期，我大明……将有灭国之灾？”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抽走朱元璋的力量，让他更加憔悴。
朱元璋盯着朱标，似乎想从自己儿子的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者欺骗。
“李去疾，他说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朱元璋站起身，来回踱步，喃喃自语，双眼充满了怀疑，却又夹杂着无法掩饰的焦虑。
“一个商人罢了，他凭什么断言两百年后的大明境况？”
朱元璋的心乱了。
他戎马一生，信的是手中的刀，信的是身边的兄弟，信的是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他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说。
可李去疾之前的“仙药”……对常遇春情况的预言……
还有如今“千里窥天镜”！
这些东西就摆在眼前，冰冷而真实，由不得他不信。
一个能造出“仙药”、“仙器”，还能未卜先知的“仙人转世”，
他说的话，分量太重了。
朱标看着父皇眼中的挣扎与痛苦，他知道，父皇肯定一夜未眠，定是都在煎熬此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郑重，说道：
“父皇，大哥说的是不是真的……”
“您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朱标的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他的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朱元璋心中那点侥幸。
“真的……”
朱元璋眼神空洞了一瞬，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坐回了椅子。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那是他打下应天府时没有过的。
那是他与陈友谅在鄱阳湖决战时没有过的。
那是他驱逐蒙元，建立大明时，都从未有过的无力感。
他可以战胜任何敌人，可以消灭任何对手。
可他怎么去跟天斗？
还是两百年后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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