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看似固若金汤的壁垒之下，却是杀机四伏。禁军统领曹韦策马行在仙辇旁侧，眼神扫过那垂落的素白纱帘时，如同在看一个已入棺椁的死人。
辇车旁随侍的金安与曹韦目光短暂交汇，随即隐晦地投向远处高楼。那高阁之上，常顺德凭栏而立，玉柄拂尘搭在臂弯，浑浊的老眼牢牢锁住那辆华贵的仙辇，唇边挂着胜券在握的笑意，仿佛已看到神女横尸街头的场景。
车队驶入朱雀长街。
闻讯聚集的百姓如潮水般跪伏街道两侧，绵延数里。纱帘轻启，神女端坐其中，素衣胜雪，仙姿飘渺。偶尔抬手，指尖洒落几滴象征福泽的仙露，更引得万民激动叩首，祷声如潮。香花鲜果不断抛向仙辇，感激涕零之声不绝于耳，场面虔诚而狂热。
长街另一头，沈怀薇挎着竹篮，正低头穿过熙攘人群去采买米面。忽地，一个蓬头垢面的疯癫妇人闯入她的视线。那疯妇衣衫褴褛，正痴痴傻傻地对着空气比划，口中念念有词，脏污的脸上依稀能辨出几分昔日轮廓。
沈怀薇瞳孔猛地一缩，这疯妇竟是裴府倾覆后便不知所踪的莺时！她还活着？！
听闻今日神女出宫为民祈福，沈怀薇心头一紧，正欲偷偷将莺时带离这是非之地，周围百姓突然如麦浪跪伏，山呼朝拜，沈怀薇无奈，只好也跟着跪下去。
皇家车仪缓缓驶来，神女素手扬起，洒落仙露，百姓正欢呼着，角落里的疯妇猛地起身，一双眼死死盯住仙辇中的那抹纯白，莺时呆滞的面容骤然扭曲，爆发出凄厉刺耳的尖叫。
“贱人！青芜！是你害了裴府！是你——！”
沈怀薇心中大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借着人群遮挡，奋力往莺时方向挤去，可这人墙实在难以挣脱，她眼睁睁看着莺时指着神女咒骂，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好在周围百姓反应过来，随即爆发出愤怒的斥责。
“哪来的疯婆子！竟敢亵渎神女！”
“打她！打死这个冒犯仙子的疯子！”
“快把她拖走！别冲撞了神女祈福！”
几个壮汉上前，粗暴地将挣扎哭嚎疯妇推搡开去。
混乱中，李琛却突然分开人群，粗暴地扭住莺时的手臂，厉声喝道，“大胆疯妇！竟敢当街污蔑神女！来人，将这疯妇拿下！押送诏狱，严加审讯！”
沈怀薇被汹涌的人潮阻隔在外，眼看着莺时被别有用心的李琛带走，她只能再度隐入人群，望着那远去的神女仙辇，心沉入谷底。
神女似乎并不为这小小骚乱侵扰，车队继续前行，驶入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区。人声鼎沸，万头攒动，争睹神女仙姿。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妖女祸国！清君侧，诛妖邪！”
数十名身着粗布短打的暴民猛地从四面八方的人群中蹿出，手持利刃，杀气腾腾地直扑仙辇。
繁华闹市瞬间大乱，百姓如同炸窝的蜂群，四散奔逃，惊恐哭喊，互相推搡。如此混乱，竟阻挡了大部分暴民的脚步。
策马开路的曹韦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口中高呼，“护驾！保护神女！”
然而，那些禁军只是象征性的拔出佩刀，看似上前阻挡，实则有意无意地让开了通往仙辇的路。他们的刀锋，更多是假意挥舞，驱赶着挡路的百姓。
侍立在侧的金安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躲去，眼看寒刃就要劈开仙辇纱帘，他露出一丝阴冷笑意。
千钧一发之际，破空之声骤响！
数支弩箭精准无比地洞穿了冲在最前几名暴民的咽喉。与此同时，道旁屋顶、巷道阴影处，骤然掠出数十道矫健如豹的黑色身影。他们蒙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无间，如虎入羊群，瞬间将扑向仙辇的暴民们压制。
刀锋所过之处，血花飞溅，惨嚎连连。这些黑衣人出手狠辣果决，招招致命，那些凶悍的暴民奋力反击后也如被镰刀扫过的菜地，倒下一片。
金安见势不妙，趁乱猛地跃上仙辇车辕，掏出抹了剧毒的匕首，狠狠刺向纱帘后的身影！
“妖女受死！”
预想中刺入血肉的滞涩感并未传来，金安只觉胸口一凉，他低头看去，一柄短刃已稳稳没入他的心窝。金安难以置信地抬眼，对上纱帘后那双清冷的眸子。本该无悲无喜的玉蘅神女，正轻蔑地看着他，唇角勾起的弧度似是在嘲笑他的愚蠢。
“你...妖... ...”
金安喉头嗬嗬作响，眼中的惊骇凝固，身体如同破麻袋般从仙辇上重重栽落，溅起一片尘土，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车队前头的曹韦脸色早已惨白如纸，他完全没料到十拿九稳的杀局竟还能有此变故，他可该如何向九千岁交代啊！想到此处，曹韦目光慌乱扫过战场，当看到金安倒在血泊中的尸体时，曹韦如遭雷击，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金公公！”
那可是九千岁的干儿子！完了！这回全完了！
战斗结束得极快。不过片刻，暴民死了大半，余下寥寥数人也被黑衣人捆成了粽子。
“送去锦衣卫指挥所！让陆大人好好查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刺杀神女！”
领头的黑衣人看也不看呆若木鸡的禁军们，只冷冷一挥手。黑衣人们如同来时般迅捷，扛起俘虏，几个起落便消失在纵横交错的街巷之中，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百姓们。
仙辇完好无损，隔着薄薄一层轻纱，神女清冷无波的声音清晰传入曹韦耳中。
“曹统领，继续前行。”
曹韦面如死灰，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他看了看金安的尸体，又扫过周围那些眼神躲闪的禁军，权衡再三，曹韦终究没胆量铤而走险。喉结滚动，曹韦咽下惊惧不谙，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嘶哑命令。
“开…开路！保护神女！继续前行！”
车轮滚滚，碾过血泊，拖曳出长长的红痕。
喜欢覆舟录请大家收藏：(m.pipidushu.com)覆舟录皮皮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