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坐在书房里,手里拿着一份账册。
门房总管站在下首,声音平稳:“那人走了以后,厨房已经开始查这三个月的采买单子。”
秦淮翻了一页纸,指尖在“沈悦”两个字上停了一下。
他抬头:“她主子真的一句话都没多说?”
“没说。”总管道,“来的人是丫鬟,穿得普通,话也简单。就说主子嫌烦,不想惹事,怕坏了王爷名声才来报信。”
秦淮合上账本,轻轻放在桌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左相府那个女儿……和离的事,后来怎么样了?”
“听说当天就签了和离书。”总管答,“顾家没敢拖。侯府那边还传出来,说是诗画带着账本上门对质,七天就把嫁妆全追回来了。”
秦淮挑眉:“诗画?”
“是她的大丫鬟,管钱的。”总管解释,“账理得清楚,一张收据都不放过。京里几个当铺都说没见过这么狠的查法。”
秦淮点点头,没说话。
窗外风刮了一下,烛火晃了晃。
他盯着桌角那张写着“沈悦”的纸条看了两秒,抬手点了点旁边的小太监。
“去叫老七。”
小太监应声跑了出去。
没多久,一个黑衣人从侧门进来,单膝一跪:“王爷。”
“查个人。”秦淮说,“左相府,沈悦。”
黑衣人抬头:“查什么?”
“不是查出身。”秦淮靠在椅背上,“是查她这几个月干了什么。我要知道——她和离的时候,为什么没闹?谁在替她出头?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黑衣人记下了。
“还有。”秦淮补充,“别惊动左相府。找底下人打听,厨娘、门房、卖菜的都行。我要听的是闲话,不是官面文章。”
“明白。”黑衣人退下。
秦淮重新打开那份账册,又看了一遍。
他低声念了一句:“吃得香,睡得稳……倒是个怪人。”
三天后,老七回来了。
他站在书房外间,把一叠纸交给守门太监。
太监送进去时,秦淮正在批折子。
“回了吗?”他问。
“回了。”太监递上纸,“都是街面上听来的,零碎话。”
秦淮接过,一页页看过去。
第一张写着:
“和离那天,沈小姐回来就问厨房今晚炖不炖鸭汤。听说有,才去换了衣裳。”
第二张:
“顾家赖着不还嫁妆,她没哭也没去找爹。第二天诗画带人上门,拎着账本一条条对,当场逼侯爷写了欠条。”
第三张:
“前两天有个婆子想给她提亲,她说:‘谁让我躺赢,我就跟谁过。’说完转身去吃芝麻酥。”
秦淮看到这儿,嘴角动了一下。
他又往后翻。
第四张:她有四个极为能干的丫鬟。知意擅长潜入他人书房获取信息,墨情精通药理能验毒,书诗管理事务井井有条,连左相府的老嬷嬷都对她的安排言听计从。
第五张:
“有人说她胖,懒。可没人敢欺负她。上次厨房汤凉了,她没吭声,第二天那厨子就被调去刷锅。”
秦淮看完,把纸放在一边。
他问太监:“老七呢?”
“在外头等着。”
“叫他进来。”
老七进来,低头站着。
“你亲自去打听了?”秦淮问。
“去了。”老七点头,“我扮成卖炭的,在左相府后巷蹲了两天。听厨娘说的最多。”
“她们主仆关系如何?”
“不像主仆。”老七想了想,“像……一家人。丫鬟做事,她只点头或摇头。但她吃什么、几点睡,全是她们盯着。有一次她想熬夜看书,墨情直接把灯吹了。”
秦淮轻哼一声:“还挺横。”
“是护着。”老七说,“听说她前世死得惨,这一世她们谁都舍不得她累着。”
秦淮没接话。
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不争、不闹、有人扛事、自己享福。
写完,他问:“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名声?”
“不在乎。”老七肯定地说,“有人传她克夫,她听见了只笑:‘克他算我积德。’还有人说她胖,她回:‘胖怎么了,我压塌床板关你什么事?’”
秦淮终于笑了。
他把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篓。
然后抽出一张新纸,写下“沈悦”两个字,放在最上面一摞文书里。
“下去吧。”他对老七说。
老七刚要走,他又开口:“等等。”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道:“以后再有这种事,先记下来。”
“哪种事?”
“关于她的。”秦淮看着案头那张纸,“不管大小,只要是她说的话、做的事,都记一份。”
老七迟疑片刻,小心翼翼问道:“您……莫非想娶她?”秦淮没有应声。
他只是把笔搁下,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一下,两下。
节奏很慢。
像是在等什么。
又像是已经决定了什么。
几天后,秦淮在书房批完最后一份军报。
天已经黑透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夜风吹进来,带着点凉意。
他望着外面漆黑的院子,忽然问:“最近有没有人再去左相府附近?”
贴身侍卫立刻答:“派了两个人,换班盯着。没发现异常。”
“我不是问异常。”秦淮回头,“我是问——有没有人给她送东西?或者她出门?”
侍卫愣了愣:“……她昨天出门了一趟。”
“去做什么?”
“听说是去城南‘百味坊’买药香饼。”侍卫回忆,“她丫鬟知意买的,她就在马车上等。买了三斤,回来全分给下人吃了。”
秦淮皱眉:“她自己不吃?”
“吃。”侍卫摇头,“她吃了五块,还说不够甜,让下次多加糖。”
秦淮静了几秒。
他转身走回书桌,拿起那张写着“沈悦”的纸。
手指摩挲了一下边缘。
然后他开口:“明天,你亲自去一趟百味坊。”
“做什么?”
“买饼。”秦淮说,“就问掌柜的,最近是不是有个姑娘常来买?长什么样?喜欢什么口味?”
侍卫迟疑:“这……是不是太明显了?”
“那就顺便查查他们家有没有贪账。”秦淮面无表情,“就说王府要查供商资质。”
侍卫明白了。
他低头应下:“是。”
秦淮坐回椅子上,闭了闭眼。
片刻后,他睁开眼,盯着那张纸,声音很轻:
“我要知道她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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