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昭的身影消失在熙攘人流中，留下陆玲珑和陆琳站在茶馆二楼，面面相觑，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和无措涌上心头。
身无分文，通讯断绝，在这座完全陌生的城市里，他们仿佛被瞬间剥离了所有依仗，只剩下彼此和那个虚无缥缈的“做个好人”的门规。
“琳哥，我们……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陆玲珑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人群和各式各样的店铺，第一次感觉到“钱”这个东西是如此的重要。
在陆家，她何曾为衣食住行发过愁？
陆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窗外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和河岸边的长廊上。“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他沉声道，“我看那河边的长廊，似乎有不少游人休息，或许……我们可以先在那里凑合一下。”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不需要花钱的“住处”了。
两人下了楼，沿着青石板路走向河岸长廊。正值旅游旺季，长廊上游人如织，长椅上坐满了休息的游客。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角落找到一个空着的石凳。
坐下来后，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
“琳哥，我饿了……”
陆玲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琳。
从陆家出来到现在，他们滴水未进。
陆琳自己也腹中饥饿，但他知道，光是坐着解决不了问题。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赚钱的活计。”
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走向不远处热闹的商业街。
陆玲珑看着表哥离去的背影，咬了咬牙，也站起身：“我也去！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办法多！”
然而，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骨感。
陆琳试图找一些店铺询问是否需要临时工，但他一身素色长衫，气质文静，看起来就不像能干粗活的样子，加上没有身份证件（手机和钱包都被收走了），连最基本的端盘子洗碗都没人要。
他甚至尝试着帮一家店铺搬运货物，但那点微薄的力气在常年修炼的伙计面前显得微不足道，还被老板嫌弃碍手碍脚。
陆玲珑那边更是碰了一鼻子灰。
她看到有游客在买漂亮的糖画，想着自己能不能也做点什么小玩意儿卖。她捡了几根干净的树枝，想学着编个小篮子，结果笨手笨脚，编出来的东西歪歪扭扭，根本没人看得上。
她又看到有街头艺人在表演，想着自己好歹练过武，能不能表演个拳脚换点打赏，可看着周围人群好奇又带着审视的目光，她脸皮薄，怎么也张不开这个口。
一天下来，两人颗粒无收，又累又饿，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河边的石凳上。夕阳的余晖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凄凉。
“琳哥……我们会不会……真的不行啊？”
陆玲珑的声音带着哭腔，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种委屈？
陆琳看着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但他知道，此刻自己不能垮。
“别灰心，玲珑。这才第一天。”
他拍了拍陆玲珑的肩膀，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先生既然设下此考验，定然有其道理。我们……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话虽如此，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和越来越冷的河风，两人心中都充满了对未来的迷茫和一丝恐惧。夜晚的河边，可不比白天安全舒适。
与此同时，在这座小城最高档的一家酒店顶层套房内。
陆瑾并未如陈昭所想的那样离开。他放心不下两个宝贝疙瘩，暗中跟了过来，就住在这家酒店里。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能远远看到河边那两个蜷缩在石凳上的小小身影。
看着孙女和侄孙那副狼狈无助的样子，陆瑾心疼得如同刀绞，好几次都差点忍不住要冲下去把他们接走。但他想起陈昭的话，想起张灵玉的变化，又硬生生忍住了。
“不经历风雨，如何见彩虹？凡铁不经历锤打火烧，如何成精钢？”
陆瑾喃喃自语，既是安慰自己，也是在坚定信念。
他知道，陈昭这是在用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磨掉他们身上因家族庇护而产生的骄娇二气，让他们真正体会到生活的不易与人情的冷暖。
“陈昭啊陈昭，你这法子……也太狠了点……”
陆瑾叹了口气，对身边的随从吩咐道，“去，暗中盯着点，确保他们的安全。只要没有生命危险，不出大乱子，就不要插手。”
“是，家主。”
夜色渐深，河风更冷。陆玲珑冻得瑟瑟发抖，陆琳脱下自己的外衫给她披上，自己只穿着单薄的内衬。
“琳哥，我不冷，你穿上……”
陆玲珑推拒着。
“别动，穿着。”
陆琳语气不容置疑，声音却也有些发颤。
就在两人又冷又饿，几乎要绝望的时候，一个穿着环卫工马甲、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推着清洁车走了过来。
她看到蜷缩在石凳上的两人，愣了一下，尤其是看到陆琳把外衣给了陆玲珑，自己冻得嘴唇发紫，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怜悯。
“娃儿，这么晚了，咋不回家啊？在这冻着可不行。”
老奶奶操着浓重的本地口音问道。
陆玲珑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陆琳连忙起身，恭敬地回道：“老人家，我们……我们暂时没地方去。”
老奶奶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他们虽然狼狈却难掩贵气的衣着（练功服和长衫料子都不差），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哎，是跟家里闹别扭跑出来的吧？年轻人啊……这样吧，前面拐角有个废弃的报刊亭，虽然破旧，好歹能挡挡风。你们要是不嫌弃，可以去那里将就一晚。
我这儿还有两个早上没卖完的馒头，你们要是不嫌弃，就拿去垫垫肚子。”
说着，老奶奶从清洁车角落里拿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两个已经冷硬的白面馒头。
看着那两个冰冷的馒头，陆玲珑和陆琳的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若是平时，这种东西他们看都不会看一眼，但此刻，这却是救命的粮食！
陆琳喉头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对着老奶奶深深鞠了一躬：“多谢老人家！此恩，晚辈铭记！”
老奶奶摆摆手：“没啥没啥，快去吧，别冻坏了。”
说完，推着车慢慢走远了。
陆琳拿着那两个冰冷的馒头，和陆玲珑找到了那个废弃的报刊亭。
里面堆了些杂物，布满灰尘，但确实能遮风。
两人也顾不得脏，坐在角落里，分食着那两个硬邦邦的馒头。
馒头很硬，很凉，咽下去的时候刮得嗓子疼。
但陆玲珑吃着吃着，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混合着馒头一起咽下。
她从未想过，一个冰冷的馒头，会如此“美味”。
陆琳默默吃着，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不求回报的善意，是如此温暖。
他也第一次意识到，离开了家族的庇护，他们是如此的脆弱和无能。
这一夜，两个十佬家族的传人，在废弃的报刊亭里，啃着冷馒头，吹着冷风，心中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破碎，又有什么东西，正在艰难地萌芽。
暗处，陆瑾看着他们接受了环卫奶奶的帮助，没有因为馒头冷硬而嫌弃，反而真诚道谢，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同时又涌起一股酸涩的欣慰。
陈昭的神识扫过报刊亭，感受到两人心绪的变化，嘴角微勾。
“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这红尘炼心，才刚刚开始。”
（第九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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