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管通道”内部，是另一番令人极度不适的景象。
通道四壁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一种仍在微微蠕动、布满粘稠液体的、暗红色的肉质结构，仿佛行走在某种巨大生物的肠道内部。脚下是滑腻的、带着弹性的“地面”，踩上去发出噗叽的轻响，不时需要避开地面上那些不断开合、深不见底的滤孔，这些孔洞中时而吹出带着恶臭的暖风，时而渗出腐蚀性的消化液。空气潮湿闷热，弥漫着浓烈的酸腐和血腥气味，几乎令人窒息。
光线极其昏暗，只有肉质墙壁上零星分布着的一些发出幽幽磷光的菌斑，提供着可怜的照明，将三人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在蠕动的墙壁上，更添几分诡异。
“...这鬼地方...比俺们石族的茅坑还恶心...”石皮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喷出绿色粘液的滤孔，一边瓮声瓮气地抱怨，他的岩石脚板踩在肉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被李癫拎着的那个鳞片遗民——他自称“灰鳞”——更是吓得瑟瑟发抖，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颤声道：“...大...大人...小心点...这通道里有‘清道夫’...它们平时潜伏在滤孔和肉壁里...任何移动的东西都会惊动它们...”
万古石祖的状态依旧糟糕，它缩小了体型，如同一个暗金色的金属球悬浮在李癫肩侧，光芒黯淡，意念也显得疲惫：【...此地...污秽之气...极盛...对吾...侵蚀...甚剧...】
李癫眉头紧锁。他也感受到了。这里弥漫的不仅仅是腥臭，更是一种浓郁到化不开的、充满了腐朽、衰败、糜烂意味的“秽气”。这种能量与之前吸收的锈蚀死寂之力同源，却更加驳杂和...具有活性？对他经脉的侵蚀性更强，甚至试图钻入他的毛孔，污染他的仙躯。
但与此同时，他手臂经脉中那缕血煞能量却异常活跃，如同回到了主场般，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的秽气，不断壮大，带来的刺痛和暴戾冲动也越发强烈。皮肤下的暗红血管纹路已经蔓延到了小臂，甚至隐约有向手背扩散的趋势，看起来如同某种邪恶的刺青。
“...清道夫？长什么样？”李癫压下心中的躁动，冷声问道。
“...没人看清过...它们速度太快了...通常只看到一道影子...然后人就没了一半...”灰鳞的声音带着哭腔。
话音未落！
侧前方一处巨大的滤孔猛地扩张，一道灰影如同闪电般激射而出，直扑向队伍中最庞大的目标——石皮！
那速度果然快得惊人！甚至连石皮都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侧身！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
石皮腰侧坚硬的岩石铠甲，竟然被硬生生撕扯下了一大块！碎石纷飞！那灰影一击即退，瞬间又缩回了滤孔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滑腻的肉质通道壁上几道深深的爪痕，以及...石皮腰侧那巨大的、不断渗出暗金色能量的伤口！
“...操！”石皮又惊又怒，独眼瞬间充血！他甚至没看清袭击者是什么样子！
李癫眼神一厉，神识瞬间高度集中！虽然被严重压制，但在对方发动攻击的瞬间，他还是捕捉到了一点模糊的影像——那似乎是一种体型细长、如同巨型蜈蚣与水蛭结合体的生物，没有眼睛，头部只有一个巨大的、布满螺旋利齿的吸盘口器，身体两侧是无数锋利的、如同镰刀般的节肢！
这东西的偷袭能力和破甲能力极强！
“...背靠背！警惕所有滤孔和肉壁！”李癫低喝，同时将灰鳞扔到身后，“指路！别停！”
三人立刻背靠背形成防御阵型，缓慢而警惕地继续前进。
然而，这通道仿佛是那些“清道夫”的狩猎场。它们似乎拥有某种独特的感知能力，能完美地融入环境，发动猝不及防的袭击！
唰！又是一道灰影从头顶的肉壁中钻出，镰刀节肢直取李癫天灵盖！
李癫早有准备，并未动用雷元，而是再次引动周围浓郁秽气，混合血煞之力，反手一记掌刀劈出！暗红色的血煞能量覆盖手掌，带着凌厉的腐蚀湮灭之力！
噗嗤！
那灰影的半截身体直接被掌刀斩断！腥臭的粘液和破碎的内脏溅射出来！那断裂的半截身体掉在地上，疯狂扭动，竟然还想用节肢爬行攻击！而另外半截则发出尖锐的嘶鸣，瞬间缩回肉壁！
李癫看着自己手掌上缭绕的、更加浓郁几分的血煞能量，以及手臂上又清晰了几分的暗红纹路，眉头皱得更紧。这力量好用，但代价不小。而且，他发现被斩断的那半截清道夫尸体，其流出的粘液和破碎组织，正迅速被通道的肉质墙壁吸收溶解，仿佛成为了这“巨大生物”的养料。
这鬼地方，果然处处透着邪门！
更多的清道夫被惊动，开始从四面八方发起了袭击！它们速度奇快，一击不中远遁千里，利用环境不断骚扰，令人防不胜防！
石皮怒吼连连，枯寂白芒不断爆发，砸碎了好几只，但他体型大，目标明显，身上又添了好几道深可见“石芯”的伤口，暗金色的“血液”流淌不止，气息开始下滑。
万古石祖勉强撑开力场，抵挡了大部分来自头顶和侧面的偷袭，但每一次承受攻击，它的光芒就黯淡一分，裂痕似乎都在扩大。
这样下去，会被活活耗死在这恶心的通道里！
必须想办法克制这些鬼东西的偷袭！
李癫大脑飞速运转。这些清道夫能完美融入环境，突袭致命。它们的优势在于速度和隐蔽，以及破甲。劣势则是...防御似乎并不算太强，一旦被提前预判或限制住速度...
如何限制？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浓郁得几乎化不开的污秽之气，又看了看自己那不断吸收秽气壮大的血煞手臂。
一个更加疯狂、甚至堪称自残的念头涌现。
既然这秽气如此粘稠沉重，能否...将其短暂凝聚，形成某种屏障？不是用来防御物理攻击，而是用来...迟滞、显形？甚至...以其之道还施彼身？
说干就干！他一边躲避着袭击，一边开始疯狂地、近乎掠夺般地吸收周围的秽气！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用雷元去研磨驯服，而是强行将其压缩、凝聚在身体周围，尤其是手臂之上！
过程比吸收锈蚀之力痛苦十倍！这些活性极强的秽气如同亿万根细针，疯狂刺入他的毛孔，钻入经脉，带来难以形容的麻痒、刺痛和强烈的污染感！他的手臂皮肤瞬间变得青黑，那暗红色的血管纹路在青黑色背景下更加狰狞可怖，甚至开始微微隆起，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在皮肤下钻出来！
“...呃啊！”李癫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额头青筋暴起，眼中血丝弥漫，那股毁灭一切的暴戾冲动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癫哥！你没事吧？！”石皮察觉到他的异常，惊疑道。
【...危险！...】 石祖也发出警示。
李癫充耳不闻，全部心神都用于控制那即将失控的、高度压缩的秽气能量！他将其艰难地引导至体表，试图形成一个薄薄的、不断翻滚着污浊气泡的、暗绿色的能量护层！
“...秽气...护身罡！！”
他低吼着，将这粗糙无比、副作用未知的“魔改”防御法术施展了出来！
霎时间，一股更加浓烈、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他的体表仿佛覆盖上了一层粘稠的、流动的暗绿色淤泥，不断散发着削弱生机、混乱精神的负面能量场！
效果立竿见影！
周围那些正准备发起偷袭的清道夫，动作猛地一滞！它们似乎极其厌恶这种高度凝聚的秽气，或者说，这种能量场干扰了它们对环境融入的感知！它们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竟然变得隐约可见起来，如同在粘稠的油墨中移动，速度也明显下降了一丝！
“...石头！左前三步！头顶！”李癫嘶声喊道，他的声音都因痛苦和力量侵蚀而变得沙哑扭曲。
石皮虽不明所以，但对李癫的信任让他毫不犹豫地一拳砸向所指方位！
砰！ 一只刚刚从肉壁中探出半个身子、动作却有些迟滞的清道夫，被枯寂白芒结结实实砸了个正着，瞬间爆成一滩腥臭的肉泥！
“...右后滤孔！”
石祖的意念同时传来，一道微弱的暗金冲击波精准射出，将另一只刚从滤孔钻出、动作缓慢不少的清道夫震成了碎片！
有了李癫这堪称“人形污秽源”的罡气干扰，清道夫最大的优势被极大削弱！它们的行踪变得可预测，速度下降，顿时成了活靶子！
石皮和石祖压力大减，开始高效地清理这些令人厌烦的猎手。
然而，李癫的状况却越来越糟。强行维持这“秽气护身罡”对心神的消耗极大，那无时无刻不在侵蚀身体的痛苦和混乱低语几乎要让他发狂！更可怕的是，他手臂上的异变开始加剧！
皮肤下的隆起越来越明显，甚至顶破了皮肤，钻出了几片...漆黑如墨、边缘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细小鳞片？！
这些鳞片一出现，就开始更加疯狂地吸收周围的秽气，反过来加固着那摇摇欲坠的护身罡气，但李癫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被这种力量不可逆转地改造着！
“...妈的...”他低骂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狠劲，“...看谁先扛不住！”
在他的“辅助”下，通道内的清道夫被迅速清剿。当最后一只试图逃跑的清道夫被石皮隔空一拳震碎在肉壁里后，通道暂时恢复了令人不安的寂静。
三人都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
灰鳞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看着浑身覆盖着流动的暗绿色淤泥、手臂生长着诡异黑鳞、眼神疯狂而痛苦的李癫，如同看着一个比清道夫更可怕的怪物。
李癫散去护身罡气，顿时感到一阵虚脱，差点栽倒。他看着自己手臂上那几片冰冷的黑鳞，以及依旧盘踞在经脉中、壮大了不止一倍的血煞秽气能量，脸色阴沉得可怕。
这力量，果然是一把双刃剑，而且剑柄还他妈带刺！
但...至少活下来了。
而且，他注意到，那些被击杀的清道夫尸体并未完全被通道吸收，在它们破碎的头颅位置，似乎残留着一些微微发光、质地坚硬的、如同缩小版口器般的暗红色晶体。
这些晶体...似乎蕴含着不弱的能量波动，并且结构与这片诡域规则隐隐契合。
难道...这就是打造“诡器”的材料？
李癫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他走到一具清道夫残骸旁，用“惊蛰”剑小心翼翼地挑出那枚暗红色晶体。
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晶体的瞬间，异变突生！
他手臂上的黑鳞猛地变得灼热，经脉中的血煞秽气自行涌动，产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
那枚晶体竟“嗖”地一下主动飞起，牢牢吸附在了他手背的一片黑鳞之上！
紧接着，晶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被黑鳞吸收殆尽！
一股精纯却依旧充满污秽气息的能量瞬间涌入手臂，强化着血煞之力，甚至...又催生出了两片新的、更加凝实的黑鳞！
李癫：“......”
石皮：“......癫哥...你...你把它吃了？”
万古石祖：【......】
李癫看着自己手背上那几片越发显眼的黑鳞，感受着又壮大几分、却更加桀骜不驯的力量，半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混合着痛苦与极度兴奋的诡异笑容。
“...味道...还行。”
诡器没到手，自己好像先变成了半个诡器？
这条血锈道途，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前方通道深处，隐约传来了流水声和更加宽阔的空间感。
千喉之城的核心区域，似乎不远了。
而身后的追兵脚步声，也似乎越来越近。
（第一百零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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