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被按下了快进键,却又在某个节点被无限拉长。
叶晓洁的反击声明,在她不眠不休的三十六小时后,如同一声惊雷,骤然炸响在已经有些审美疲劳的舆论场上。声明没有选择低调的律师函,而是通过几家颇具公信力的财经和法律媒体平台同步发布,标题直接有力——《关于沈清女士不实指控的严正声明及部分事实说明》。
声明写得极为漂亮,不愧是叶晓洁的手笔。她没有陷入与沈清纠缠具体细节的泥潭,而是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首先晒出了部分脱敏后的案件合规记录和客户授权文件,用铁一般的事实筑起第一道防线。接着,她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指指控本身的合法性与动机。
“……对于指控中所调用的所谓内部信息,本人深感震惊且困惑。这些信息的获取途径是否合法?是否存在更为严重的侵权行为?本人保留追究相关法律责任的权利。”——这一手反客为主,直接将皮球踢回给了沈清。
然后,是声明中最具杀伤力的一段:“关于调查手段。本人承认,在追寻徐天铭父母徐智国先生、徐智英女士离世真相的过程中,因对初期官方调查结论存疑,且遭遇重重阻力,确曾动用过一些非常规信息渠道。此举实属无奈,目的仅为揭开被刻意掩盖的真相。现已掌握部分证据链,指向一个结构复杂、盘根错节的跨国犯罪网络,该网络涉及巨额非法资金流动、高科技领域渗透及严重暴力犯罪。相关线索及部分证据已提交国际刑警组织及国内有关部门。”
她没有直接点出君王或徐礼纲,但跨国犯罪网络、巨额非法资金、高科技渗透这些关键词,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声明附录里,甚至谨慎地附上了一些经过处理的、指向宋瑞国网络及明镜基金会异常资金流向的图表片段,真假难辨,却足以引人遐想。
最后,关于境外势力勾结,她更是轻描淡写地晒出了几份与港市国际刑警及不夜城相关部门沟通的、模糊了具体内容但清晰显示日期和机构抬头的邮件截图,反问一句:“不知沈清女士及其背后的明镜基金会,其复杂的跨境股权结构及与特定离岸实体的资金往来,又该如何定义?”
声明一出,舆论瞬间逆转。
之前被沈清权威光环和煽动性言论带偏的节奏,立刻被这更有力、更具体、甚至带着点受迫害英雄色彩的反击打了回来。无数自媒体和吃瓜群众开始调转枪口,分析叶晓洁声明中的跨国犯罪网络究竟所指为何,明镜基金会的背景也被扒了出来,虽然核心内容依旧隐藏在迷雾中,但那种事情并不简单的氛围已经成功营造了出来。
“漂亮!晓洁姐!你这声明一发,沈老妖婆的脸估计都绿了!”猴子看着网络上迅速转变的舆情,兴奋地挥舞着拳头,差点打翻旁边放着半杯冷咖啡的杯子。
叶晓洁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揉了揉因为长时间专注而布满血丝的眼睛。“这只是第一步,勉强扳回一城,把水搅浑了而已。沈清和她背后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要的就是他们动起来。”我接口道,走到猴子身后,看着他那布满代码的屏幕,“他们动得越多,破绽就越多。你这边怎么样了?”
猴子推了推眼镜,脸上露出技术宅特有的、遇到挑战时的兴奋光芒:“资金追踪有眉目了!明镜基金会那几个主要离岸账户,虽然层层伪装,但还是被我摸到了一条尾巴。他们近期有一笔异常巨大的资金,正在通过一个设在列支敦士登的文化遗产保护基金会中转,最终流向……一个注册在瑞士,代号‘圣堂’的私人资产管理机构。这个圣堂,防护等级比瑞士银行还变态,但根据宋瑞国资料库里的碎片信息交叉比对,它极有可能就是君王网络的核心金库之一!”
“圣堂……”我咀嚼着这个名字,还真是……充满了一种自以为是的神圣感。“能查到更多吗?或者,能不能给这笔资金流动制造点麻烦?”
“直接拦截或者冻结很难,对方流程非常老练。”猴子摇摇头,但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不过,给它添点堵还是可以的。我可以伪造几份来自不同司法管辖区的合规问询函,用虚拟的执法机构名义发给资金流转路径上的几个中间行。不需要真的拦住它,只要让他们觉得这笔钱不干净已经被盯上了,就够他们手忙脚乱一阵子,甚至可能被迫改变路径,留下更多痕迹。”
“可以,就这么干。”我点头同意,“就像往精密仪器里撒沙子,不需要弄坏它,让它运行得不那么顺畅就行。”
“至于昆仑系统那边,”猴子切换了一个屏幕,上面是复杂的系统日志和权限树状图,“数据污染暂时没找到太好的切入点,权限限制太死。但是,我发现了点别的东西……”
他放大了日志的一小部分:“看这里,大概在周慕云失踪前后,系统内部有一条异常短暂的权限自检记录,触发源不是已知的任何高层权限节点,也不是我们这些候选,而是一个……标记为已休眠——观察者的权限组。这个权限组在系统里的描述极其模糊,只有一句非活动监视节点,但这次自检,说明它并非完全休眠。”
“观察者?”叶晓洁也走了过来,看着屏幕上的记录,“权限高于候选,但又并非核心管理……这像不像……我们假设的那个内部裂痕?或者说,一个独立的监视体系?”
“很有可能。”我心中一动,“能追踪到这个观察者权限组的任何活动痕迹或者关联信息吗?”
“我试试,但这就像在太平洋里找一滴特定颜色的水。”猴子又开始了他标志性的快速敲击,“需要时间,而且不能保证一定有结果。”
“尽力而为。”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条线索虽然渺茫,却指向了一种新的可能性。徐礼纲的王国里,似乎并不只有忠臣和逆贼,还可能存在一些……冷眼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我口袋里的那部专门用于单线联系的加密手机,再次震动了起来。这一次,不是短信,而是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
我们三人的动作同时一顿,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会是谁?沈清的反击?徐礼纲的警告?还是……那个神秘的观察者,或者发送匿名信息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对猴子和叶晓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按下了接听键,但没有立刻说话。
电话那头,也是一片沉默。只有极其细微的、稳定的电流声,显示通话已经接通。
几秒钟令人压抑的寂静后,一个经过明显电子处理、无法分辨性别和年龄的声音,缓缓响起,语速平缓,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棋子,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这个称呼……“棋子”……
“你是谁?”我沉声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我是谁不重要。”电子音毫无波澜,“重要的是,你们抛出的诱饵,有人看到了。”
果然!猴子通过宋瑞国渠道散布的模糊信息,起作用了!
“看到又如何?”我反问,试图掌握一点主动权。
“掀桌子,需要力气,也需要技巧。”电子音继续说道,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你们力气不够,技巧也粗糙。圣堂的沙子,撒得太明显。”
我和猴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对方不仅知道我们在追查资金,连猴子刚刚实施的撒沙子计划都了如指掌?!这监控力度,简直无孔不入!
“你想说什么?”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冷问道。
“合作,需要诚意,也需要实力。”电子音顿了顿,“证明你们不只是会咬人的兔子。找到钥匙,打开观测站。那里,有你们想要的东西,也有……我们进一步对话的基础。”
“钥匙?观测站?”我皱紧眉头,这又是什么新的谜题?
“信息就在你们已经获得的数据里。用点心思,棋子。”电子音说完,根本不给我再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地下室里一片死寂。
“他……他妈的!”猴子第一个跳了起来,脸上又是愤怒又是后怕,“他怎么知道我们撒沙子?!这老阴比到底在哪儿看着我们?!”
叶晓洁的脸色也极其凝重:“观测站……钥匙……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类似避风港的隐秘设施。对方在给我们布置任务,像是在……考验我们?”
我站在原地,握着那部尚有余温的加密手机,感觉仿佛有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脖颈上,吐着信子,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这个神秘的联络人,语气高高在上,带着一种审视和利用的味道。他(或她)似乎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可能就在君王网络内部,拥有不低的权限。他称我们为棋子,却又暗示合作的可能。
这感觉,非常糟糕。就像刚从一只猛虎的爪下逃脱,又发现自己落入了一条更狡猾、更难以捉摸的毒蛇的注视之下。
但是,观测站……钥匙……还有那句“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机会。
“猴子,”我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冷静,“重新梳理我们所有已获得的数据,从宋瑞国的资料库,到暗影仲裁者系统,再到从避风港拷贝回来的那些,重点查找任何与钥匙、观测站相关的信息,哪怕是极其隐晦的暗示。”
“明白!”猴子立刻坐下,双手再次在键盘上飞舞起来。
“晓洁,”我看向她,“舆论战这边,你来把控节奏。声明已经发出,后续肯定还有波澜,你来应对。我和猴子,要集中精力破解这个新谜题。”
叶晓洁点了点头,眼神坚定:“放心,明面上的战场交给我。你们……务必小心。”
我走到气窗前,看着外面漆黑一片的夜色。城市的灯火依旧,但在我眼中,那光芒之下,是无数涌动交织的暗流。
徐礼纲的阴影尚未散去,这条神秘的毒蛇又露出了獠牙。
棋盘,似乎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
但既然已经选择了掀桌子,就没有回头路可走。
钥匙……观测站……
好吧,就让我看看,这扇门后面,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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