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壁垒的豁口在孙巧儿身后轻轻合拢,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却如同惊雷般在她心中炸响。她真的进来了!进了这片被村里人传为“妖地”、“禁地”的地方。
冰冷的恐惧尚未褪去,温暖的夹袄和手中半块粗粝却温热的饼子又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她蜷缩在离窑洞口不远的地上,狼吞虎咽地吃着饼子,甜腻的红薯混着粗粮的口感填满了空瘪的胃囊,也暂时压下了那几乎要撕裂心脏的恐慌。滚烫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饼子的碎屑,咸涩难辨。
李二姐和张寡妇站在一旁,眉头依旧紧锁,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收留她,意味着麻烦,天大的麻烦。孙家虽穷,那陈秀才却是个有功名的,最重脸面,岂能容忍未过门的妾室逃跑?一旦追查过来…
她们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窑洞口那个沉默的身影。
赵小满没有看孙巧儿,也没有看张寡妇二人。她深陷的眼窝在昏暗的夜色中显得愈发幽深,如同两口不见底的寒潭。方才那一声“开门”之后,她便再次陷入了沉默,仿佛刚才做出收留决定的并非是她。
然而,她的意识深处,却远非表面那般平静。
就在孙巧儿趴在栅栏外哀声求救的那一刻,就在那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时——赵小满额心那一直隐隐灼痛的印记,以及左小臂上蛰伏的根须纹路,竟同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悸动!
并非针对植物或土地,而是…直指人心!
一种冰冷而纯粹的“感知力”,不受控制地漫延出去,精准地捕捉到了栅栏外那个少女剧烈波动的情绪浪潮——那被逼入绝境的惊恐,对未来的巨大茫然,对父权与婚约的刻骨憎惧,以及最后那孤注一掷、哪怕投身“妖地”也要挣扎求活的…决绝之心!
那心绪,如此强烈,如此熟悉。
仿佛看到了昔日被沉塘的冰冷河水…
仿佛听到了柴房门锁落下的刺耳声响…
仿佛感受到了拳头落在身上的剧痛与屈辱…
那是不甘被当作物件买卖、不甘被命运随意践踏的、属于“她们”的共鸣!
这突如其来的、能模糊感知他人极端情绪的能力,让赵小满自己也感到一丝意外和不适。大地之心的力量,似乎在一次次透支与运用中,发生了某些不可预知的变化,开始触及更幽微的领域。
但这感知,却让她在那瞬间,穿透了孙巧儿单薄颤抖的外表,直接触碰到了那内核中与自己、与张寡妇、与所有女户并无二致的——挣扎的灵魂。
所以,她说:“…她的命…和咱们…一样…”
“…不是物件…”
这不是怜悯,而是基于某种冰冷共鸣的认同。
此刻,看着蜷缩在地、如同惊弓之鸟的孙巧儿,赵小满额心的悸动已然平复,但那少女心中残余的惊惧和后怕,依旧如同细微的波纹,隐隐传来。
张寡妇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赵小满道:“小满,收留她怕是后患无穷,孙家倒还好说,那陈秀才…”
赵小满深陷的眼窝终于转动,看向张寡妇,嘶哑的声音打断了她,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定力:
“…祸…早已惹下…”
“…不差…这一桩…”
她的目光扫过黑暗中的薯田、粉棚,以及那些在窑洞里安睡的女户。
“…咱们的活路…”
“…本就是…从祸里…刨出来的…”
“…她既敢逃过来…”
“…这祸…便一起担着。”
话语简单,却让张寡妇和李二姐心中一凛,随即又生出一股奇异的踏实感。是啊,她们早已是赵家集的异类,早已站在了风波中心,再多一桩,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孙巧儿吃完了饼子,身体暖和了些,怯生生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赵小满看过来的目光。那目光冰冷、淡漠,却奇异地没有恶意,反而像深潭一样,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狼狈和恐惧。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小声道:“…谢…谢谢…我…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不要工钱…有口吃的就行…”
赵小没回应,只是淡淡地对李二姐道:“…带她…去歇着。”
说完,便转身,深一脚浅跄地回了窑洞,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二姐叹了口气,扶起孙巧儿:“跟我来吧,丫头。到了这儿…唉,就算是一条藤上的苦瓜了。”
孙巧儿懵懂地跟着,回头望了一眼那黑黢黢的窑洞口,心中百感交集。恐惧未消,却莫名地安定了些许。
心渊回响,收容孤星。
这夜,荆棘壁垒之内,多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少女。而赵小满那悄然异变的能力,也预示着未来更多的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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