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复室的檀香味被夜风吹得忽浓忽淡，顾昭的手指在龟甲笔杆上掐出月牙印。
他盯着残片上幽蓝的光，喉结动了动——三天前在老宋头家阁楼翻出这半块鼎片时，他只当是普通的商周残器，直到用点化之力触到灵脉，那些交错的纹路突然活了，像无数条银线在他眼底游走，拼出两个字：星钥。
\"苏姐。\"他转头看向缩在藤椅里的女人，对方正抱着保温杯看他画法阵，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等会不管看到什么，先拍照。\"
苏绾放下杯子，指节叩了叩桌面：\"上周你修汝窑天青盏时也这么说，结果那盏自己飘起来写了首《醉花阴》。\"她起身时羊绒大衣扫过工作台，带起半张《天工秘录》残页，\"这次要是再把我手机震黑屏，你得赔我新的。\"
顾昭没接话，注意力全在残片上。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按在鼎片边缘——灵脉顺着指腹窜上来，像无数小蛇在血管里游走。
残片突然发烫，幽蓝光芒\"嗡\"地炸开，在半空凝成一团雾。
苏绾的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她盯着那团雾里逐渐清晰的星子，瞳孔骤缩：\"二十八宿......角、亢、氐、房......\"
星图越变越亮，连檀香炉里的灰烬都被卷得打转。
顾昭额角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灵脉在和自己较劲，像要把千年前的记忆全挤进来。
当\"轸宿\"最后一颗星亮起时，残片\"叮\"地轻鸣，星图突然凝实，连每颗星的明暗都和《天工秘录》里师父用朱砂标红的那页分毫不差。
\"顾昭。\"苏绾的声音发颤，她蹲下身捡起手机，镜头对准星图时手还在抖，\"这不是普通的星象图。\"她划开手机相册，翻出张模糊的老照片，\"我爷爷笔记里记过，西汉太初历改革时，曾铸过一批星纹礼器，用来......\"
\"镇凶。\"顾昭接口，师父笔记最后一页的字突然在眼前闪过，\"九鼎锁凶，星纹为钥。\"他伸手想去碰星图，指尖却穿了过去，\"苏姐，明天唐胖子的沙龙，我要带着这个去。\"
苏绾刚要说话，窗台上的铜铃\"哗啦啦\"响起来。
她两步跨到窗边，只看见道黑影闪过，地上躺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顾昭捡起一看，字迹歪歪扭扭：\"明日沙龙，带鼎片。\"
\"金牙李的手笔。\"苏绾捏着纸条冷笑，\"他们急了。\"
次日上午十点，\"雅趣阁\"沙龙厅的红木桌椅擦得能照见人影。
唐掌柜穿着新做的杭绸马褂，正举着个巴掌大的错金银星盘唾沫横飞：\"这可是战国时甘德先生亲制的星盘，当年在楚墓里......\"
\"唐掌柜。\"顾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抱着个锦盒，苏绾跟在身后，指尖转着手机，\"您说这是战国星盘？\"
唐掌柜的笑僵在脸上。
他盯着顾昭怀里的锦盒，喉结动了动：\"顾小师傅也来凑趣？\"
\"凑个证。\"顾昭把锦盒放在桌上，掀开盖子。
残片刚露出来，原本闹哄哄的沙龙厅突然静了。
苏绾按动手机，昨晚的星图投影\"唰\"地投在墙上。
唐掌柜的星盘\"当啷\"掉在桌上，他盯着墙上的星图，额头瞬间冒出汗：\"这......这能说明什么？\"
\"说明您这星盘上的亢宿少了颗星。\"苏绾调出《史记·天官书》的古籍照片，\"战国时甘德记录的亢宿是四星，您这盘上只有三颗。\"她指了指投影里最亮的那颗星，\"更巧的是，您这星盘上虚宿的位置，和西汉太初历改革后的星图倒挺像。\"
厅里响起抽气声。
有藏家凑过去看星盘，突然嗤笑：\"唐胖子，你这星盘的错金银纹路，用的是激光雕刻机吧？
我上个月在潘家园见过同款。\"
唐掌柜的脸涨成猪肝色，他抓起星盘就要走，却被顾昭拦住：\"唐掌柜急什么？\"他指了指墙上的星图，\"您昨天还说要五十万收我这鼎片，现在知道这是西汉星钥，是不是该重新开个价？\"
唐掌柜的马褂被汗浸透了，他甩开顾昭的手，撞翻椅子跑了出去。
苏绾看着他的背影冷笑，转身对顾昭说：\"该来的还没来。\"
老宋头的电话是在傍晚六点打来的。
顾昭接起来，就听见老人急促的喘气声：\"小顾，有个戴金丝眼镜的年轻人找我，说能出三百万买那鼎片......\"
\"宋叔，您答应了？\"顾昭的声音很稳。
\"我......\"老宋头顿了顿，\"我跟他说要和你商量。
他说明晚八点在望海楼茶楼见面，带鼎片过去。\"
顾昭看了眼窗外——街角电线杆下，金牙李正蹲在地上抽烟，火光在他金牙上一闪一闪。\"宋叔，您明晚穿那件灰布衫，口袋里装个录音笔。\"他摸出手机发了条消息，\"我让阿木在茶楼后巷等您。\"
望海楼的茶香混着雨水味飘进包厢时，顾昭正盯着窗外的雨帘。
苏绾把茶盏重重一放：\"金牙李的人已经到了，在后巷蹲点。\"她指了指墙上的镜子，\"包厢里有摄像头。\"
\"他们要的是鼎片。\"顾昭摸了摸怀里的锦盒——里面装的是师父当年做的仿品，\"等会宋叔说要验看鼎片，他们肯定要动手。\"
门被推开时，老宋头带着股湿冷的水汽进来，身后跟着个穿黑风衣的年轻人。
年轻人扫了眼顾昭和苏绾，皮笑肉不笑：\"顾师傅，久仰。\"
\"王总好。\"顾昭掀开锦盒，仿品的幽蓝光芒在雨幕里显得有些假，\"您看这鼎片......\"
\"慢着。\"年轻人突然伸手要抓锦盒，顾昭早有准备，侧身避开。
苏绾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眼，对顾昭点头。
后巷突然传来闷哼声。
年轻人脸色一变，掏出手机要打电话，却被老宋头从背后用茶盘砸中手腕。
顾昭迅速夺过手机，里面的通话记录还停在\"刀疤刘\"。
苏绾已经把录音笔里的对话导进自己手机：\"'拿到鼎片后，直接送去黑市'，'顾昭要是敢耍花样，废了他'——金牙李的声音，对吧？\"
年轻人捂着手腕后退，撞开包厢门跑了。
顾昭看着他的背影，把仿品塞进锦盒：\"该收网了。\"
许老家的书房飘着陈年老普洱的香气。
老人戴着老花镜，放大镜几乎贴在星图照片上：\"这星纹的走向......和我去年在茂陵发现的墓志铭完全吻合！\"他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小顾，这可能是解开西汉祭祀体系的关键！\"
顾昭刚要说话，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
他掏出一看，匿名短信只有一行字：\"你离真相越近，死得越快。\"
苏绾凑过来看，指尖捏紧了手机：\"是金牙李的号段。\"她抬头时，看见顾昭正盯着桌上的残片，幽蓝光芒比昨晚更盛，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涌。
\"昭昭。\"许老的声音突然放轻，\"你师父失踪前，也在找这样的星钥。\"他指了指残片，\"这东西......可能藏着更大的秘密。\"
顾昭伸手碰了碰残片，灵脉突然剧烈震动，他眼前闪过一片模糊的影子——青铜巨鼎，漫天星斗，还有道熟悉的身影背对着他，在鼎身上刻下最后一道纹路。
\"师父？\"他轻声说。
残片的光芒突然暴涨，顾昭感觉有什么东西顺着灵脉钻进来，像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抽回手，额角的汗滴在残片上，发出\"滋啦\"一声轻响。
苏绾扶住他的肩膀：\"怎么了？\"
顾昭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残片。
他能感觉到，这次灵脉深处不再是记忆碎片，而是某种活物，正隔着千年时光，冷冷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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