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洼里那张陌生而绝望的脸，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池小橙的灵魂深处。
“炮灰”两个字无声地在脑海炸开，带着冰冷的回响，震得她四肢百骸都在发颤。
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喉咙口涌上无法抑制的酸腐腥气。
她猛地侧过头，对着冰冷的冻土干呕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却只吐出几口苦涩的胆汁和带着铁锈味的唾液，灼烧着食道。
每一次痉挛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提醒着她这不是噩梦，是冰冷粘稠的现实。
她瘫软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枯草碎石上，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如同砂纸摩擦着喉咙。
绝望像这片荒原上的寒雾，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
不能死。
这个念头微弱却异常顽固地在心底燃烧起来，压过了恐惧的寒流。她必须动起来，离开这片空旷得令人心慌的荒地。
挣扎着撑起身体，骨头关节发出生涩的呻吟。
陌生的身体虚弱得超乎想象，肌肉酸痛无力，每一次挪动都异常艰难。她尝试着辨认方向，目光扫过铅灰色的天空和毫无特征的地平线。
远处那几株歪斜的枯树，成了视野中唯一可辨识的坐标。她咬紧牙关，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挪地走去。
脚下的土地坚硬冰冷，混杂着硌人的碎石和枯脆的草根。
每一步落下，都带来细微却清晰的疼痛，从脚底直窜上麻木的神经。
风变得更大了，带着刺耳的呼啸掠过荒原，卷起细小的砂石和尘土，狠狠抽打在她裸露的皮肤和脸上。
她下意识地眯起眼，抬起冰冷僵硬的手臂遮挡，单薄的衣物——一件粗糙的、深褐色看不出原色的麻布裙和一件同样质地的短外套——根本无法抵御这深入骨髓的寒意，风轻易地穿透布料，贪婪地攫取着她本就不多的体温。
空气中那股复杂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之前只是隐约的硫磺和铁锈混合气息，此刻随着她蹒跚前行，更多的味道汹涌地钻入鼻腔。
腐烂植物特有的、带着甜腻感的霉烂气味；某种大型野兽排泄物浓烈刺鼻的腥臊；更深处，似乎还混杂着淡淡的、类似硝烟燃烧后的焦糊味。
这些原始、野蛮、充满生命代谢与衰亡气息的味道，粗暴地冲刷着她习惯了消毒水、香水和工业废气混合的城市嗅觉系统，形成一种强烈的感官错乱，让她阵阵眩晕，几乎要再次呕吐。
她只能强迫自己用嘴小口呼吸，试图过滤掉一部分令人窒息的冲击。
听觉也在被强行重塑。
风不再是城市里高楼间穿行的呜咽，而是荒野巨兽般连绵不断的嘶吼，在耳边毫无遮拦地咆哮。
枯草摩擦发出的沙沙声无处不在，细密而持久，如同无数虫豸在啃噬着耳膜。
更远处，似乎还传来几声凄厉悠长的、辨不清来源的兽嚎，穿透风声，带着一种原始的苍凉和威胁感，让她本就紧绷的神经几乎断裂。
视觉是唯一相对“正常”的感官，却同样带来沉重的压迫。
灰，是这片天地的主色调。天空是铅灰的，大地是枯黄与焦褐混杂的灰败。
偶尔能看到裸露的、呈现出深褐或暗红色的嶙峋岩石，像大地溃烂的疮疤。视野尽头，低矮起伏的山峦轮廓模糊地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里，如同蛰伏的巨兽脊背一切都被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空旷和死寂所笼罩。没有鸟飞过，没有虫鸣，只有风，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沉重地挤压着她的心脏。
不知走了多久，时间感早已模糊。双腿像灌满了冰冷的铅，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
喉咙干渴得像要冒烟，每一次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
饥饿感也从胃里尖锐地泛上来，伴随着一阵阵虚弱的眩晕。
她不得不停下来，背靠在一块相对避风的、冰冷的岩石上喘息。
汗水浸湿了额发，黏在脸上，又被冷风迅速吹干，带走更多热量，让她控制不住地打着寒颤。
就在她意识因为疲惫和寒冷而有些涣散时，一种异样的感觉毫无征兆地攫住了她。
不是风，不是声音，也不是气味。
是一种……波动。
仿佛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一圈圈看不见的涟漪以某种特定的频率扫过她的身体，穿透了皮肤和骨骼，直接作用于更深处。
细微的嗡鸣声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在颅腔内响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同时，皮肤表面掠过一阵极其微弱的麻痒刺痛感，如同被无数细小的静电针尖轻轻扎过。
池小橙猛地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心脏狂跳。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荒原依旧死寂，只有风声呜咽。
那奇异的波动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皮肤上残留的异样触感和心头挥之不去的寒意。
魔法？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真实感。
在那个光怪陆离的数据洪流里，她确实看到了城堡、火焰精灵、还有那些战场上倾泻的毁灭光芒……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超自然的力量！
而刚才那感觉，像某种无形的探测，或者仅仅是环境里游离的魔法能量不稳定逸散？
未知带来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疲惫和不适。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起，比荒原的冷风更加刺骨。
她不敢再停留，强撑着几乎散架的身体，跌跌撞撞地离开岩石，更加迫切地朝着枯树的方向移动。
仿佛只要靠近那点可怜的、扭曲的黑色剪影，就能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每一步都更加艰难。身体的疲惫达到了一个临界点，肌肉在抗议，肺部火辣辣地疼干渴像火焰灼烧着喉咙，嘴唇早已干裂起皮，渗出血丝，又被风吹得生疼。饥饿带来的眩晕感一阵强过一阵，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她感觉自己像一台耗尽了所有燃料的破旧机器，随时可能彻底停止运转，倒在这片无情的灰色荒野里，成为一具无人问津的枯骨。
就在意识在疼痛、寒冷和脱水缺氧的夹击下开始模糊飘摇时，她眼角的余光，越过一片低矮的、布满碎石和枯黄苔藓的土坡，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色彩。
不是灰，不是枯黄。
是极其黯淡、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褐黄色。
那是一个小小的、低矮的隆起，像是被风化的土丘，又或者是……某种人造物的残骸？
在荒原单调绝望的底色中，那一点点黯淡的褐色，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却瞬间点燃了她濒临熄灭的求生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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