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的话像最终的审判,落在死寂的、弥漫着无形精神碎片的实验室里。“调律师”揉着太阳穴,看着一片狼藉的设备和屏幕上依旧紊乱的数据,眼神复杂,那是一种混合着挫败、惊愕和愈发浓烈的研究欲的神情。
而我,被拘束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如同刚经历了一场灵魂的地震,浑身被冷汗浸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神经末梢的剧痛。大脑里依旧回荡着那失控的“精神咆哮”的余波,各种负面情绪如同退潮后的淤泥,沉滞而冰冷。
“劣酒”……“破坏力”……
教官的评价像冰冷的刻刀,凿在我刚刚因为一丝微弱进步而萌生的、可怜的自尊上。
但我无力反驳。刚才那彻底的失控,那源自官员地下室死亡恐惧和“圣餐”印记的混乱爆发,让我自己都感到恐惧。我差点毁了实验室,甚至冲击到了“调律师”。
我是一坛危险的、不可控的、充满“毒素”的劣酒。
教官走到操作台前,目光扫过那些疯狂闪烁后渐渐平息的指示灯和扭曲的数据流,沉默了几秒钟。
“数据记录了吗?”他问“调律师”,声音听不出情绪。
“核心数据……记录了一部分。前期的频率响应图谱很完整,后期的……能量爆发峰值超出了传感器上限,波形完全失真,但残留的精神污染指数高得离谱。”“调律师”语气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却是兴奋,“虽然过程失控,但收获很大!他的‘基音’极其不稳定,充满了矛盾和冲突,但某些频段的‘振幅’强得惊人!尤其是那种混合了死亡恐惧和某种……更高层级威慑的‘复合毒素’,简直是……”
“有用的数据留下,没用的删除。”教官冷冷打断他,“分析他的弱点,抗干扰阈值,情绪引爆点。我需要的是可用的武器,不是艺术品鉴赏报告。”
“明白。”“调律师”点了点头,手指再次在屏幕上滑动,开始处理数据。
教官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向我,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损坏后需要重新制定修复方案的武器。
“失控,意味着无用。无用,意味着被淘汰。”他走到我面前,拘束带自动松开,“在这里,淘汰等于死亡。或者比死亡更糟——被送去‘回收部门’,拆解成基础的‘原料’。”
拆解……回收……这些词语让我不寒而栗。
“你想变成一堆被分类装瓶的‘基础情绪’吗?”他俯视着我,声音低沉而压迫。
我用力摇头,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那就学会控制你那份‘破坏力’。”教官直起身,“从今天起,你的训练课程加倍。‘耐受力催化’强度提升百分之二十,‘精神聚焦’和‘情绪隔离’训练列为优先项。”
训练加倍?强度提升?我听着就感觉刚刚稍有缓解的神经再次抽痛起来。
“在你学会把你这坛‘劣酒’里的‘毒素’和‘酒精’分离开,至少能控制住不在自己人面前炸开之前,别想离开基础训练区半步。”他下达了最终指令。
我知道,这是我为自己的失控付出的代价。更残酷的训练,更严格的监禁。
我被带离了实验室,扔回了那个充满“杂醇”气息的巨大训练场。疤脸男似乎早已接到通知,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嘲弄和更加不加掩饰的恶意。
接下来的日子,变成了真正的地狱。
“耐受力催化”的强度提升,意味着每一次躺上那金属座椅,都像是在真正的炼狱里走一遭。更强的电流和信息干扰无孔不入地钻凿着我的意识防线,逼迫我压榨出每一分潜力去抵抗、去适应。我无数次濒临彻底崩溃的边缘,靠着那点可怜的求生欲和对苏小婉的牵挂硬生生扛回来。
而新增加的“精神聚焦”和“情绪隔离”训练,则更加痛苦和艰难。
所谓的“精神聚焦”,是在极度嘈杂混乱的信息干扰环境下,强行要求我将感知力收缩到极致,精准地捕捉并锁定某一个极其微弱的目标“信息源”。这需要难以想象的集中力和控制力,对我这种习惯了被动接收甚至经常失控的“容器”来说,无异于让一个聋子去听清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我失败了无数次。每一次失败,都会招来疤脸男的斥骂和更强大的干扰冲击,直到我精神枯竭,昏死过去。
而“情绪隔离”则更加变态。训练时,他们会模拟释放出各种强烈的情绪“味道”——极致的愤怒、狂喜、悲伤、恐惧——如同浪潮般冲击我,而我必须在这种冲击下,保持内心绝对的冰冷和平静,不能有任何共鸣,更不能被引动自身的情绪。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尤其是当模拟的“恐惧”味道,与我体内那深藏的、来自官员地下室的死亡恐惧产生轻微共鸣时,我几乎瞬间就会失控,再次引发小范围的精神风暴,然后被更强的压制力量狠狠拍回,受到严厉的“惩戒”。
日子在无尽的痛苦、失败、再尝试中缓慢流逝。我像一块被扔进高速粉碎机里的顽铁,被反复碾碎、煅烧、重塑。
但就在这非人的折磨中,变化也在悄然发生。
一次次濒临极限的“催化”,让我那“容器”的韧性和容量确实在缓慢提升。而对“精神聚焦”和“情绪隔离”的艰难尝试,虽然失败远多于成功,却也让我对自身感知力的控制,不再是完全无所适从。
我开始能更清晰地“内视”自身那混乱的“酒液”,能勉强分辨出哪些是源自他人的“杂质情绪”,哪些是我自身的“核心意识”,尽管还无法真正分离它们,但至少有了模糊的概念。
我更深刻地理解了教官那句“感知,不是掠夺”的含义。掠夺来的,终是外物,无法掌控,反受其害。唯有真正属于自身、被彻底理解和掌控的力量,才是可靠的。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巨大的付出。
疤脸男对我的态度依旧恶劣,但眼神中那纯粹的恶意之外,也渐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因为我扛住的催化强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同批的“学员”,甚至逼近了一些“老油条”。
“调律师”偶尔会出现在训练场边,拿着他的设备远程记录数据,不再轻易靠近我进行“共鸣测试”。但每次他出现,我都能感觉到他那如同看待稀有实验标本般的目光,这比疤脸男的鞭打更让我感到不适。
我知道,我是一坛正在被强行“提纯”的劣酒。过程血腥而暴力,目的冰冷而功利。
他们不在乎我的痛苦,只在乎最终能提取出多少“有效成分”。
一天,在一次超高强度的“精神聚焦”训练后,我再次虚脱地瘫倒在地,感觉大脑像被彻底掏空,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疤脸男看着仪器上记录的数据,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情况。
他拿起通讯器,走到远处,压低声音和另一端的人说着什么。我隐约听到几个词:“……阈值不稳定……峰值又创新高……但恢复速度也在加快……‘圣冠’印记有微弱能量反应……是否关联……”
是在说我的训练数据?和荆棘印记有关?
我的心提了起来。难道我训练中的进步,反而刺激了那个该死的印记?
没多久,教官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训练场。他没有看我,直接走到疤脸男身边,查看那些数据记录。
两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教官的脸色似乎更加冰冷。
他最终走到我面前,扔给我一小瓶比之前颜色更深的、几乎是墨绿色的药液。
“喝了。以后每次极限训练后服用。”他的命令言简意赅。
“这是什么?”我看着那瓶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药液,警惕地问。
“帮你‘稳定剂’,加速恢复,顺便……压制一些不该有的‘杂音’。”教官的眼神意有所指,显然指的是可能被刺激到的荆棘印记。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拔开瓶塞,仰头灌了下去。
药液入口极苦,如同吞下了浓缩的黄连和金属碎屑,但咽下后,却化作一股强烈的、冰流般的能量,迅速涌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干涸的神经和肌肉,同时,后腰那隐隐发烫的印记也似乎被这股冰流暂时镇抚下去。
效果显着,但我知道,这绝非没有代价。
教官看着我恢复了一丝血色的脸,冷冷道:“你的数据很‘特别’,737。恢复力、韧性、还有那种混乱的‘破坏潜能’,都超出了标准模型。但这不一定是好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过快的‘发酵’可能意味着更早的‘变质’。在你彻底失控或者被‘圣冠’彻底污染之前,最好证明你的‘使用价值’远远大于你的‘风险’。”
他扔下一份新的训练计划表,上面的强度指标让我眼角直跳。
“从明天开始,进行‘实战对抗’训练。你的对手,是‘发酵’完成的‘成品’。”
实战对抗?成品?
我看着教官离去的冰冷背影,又看了看手中那份如同催命符般的训练计划。
我知道,“提纯”的过程进入了新的、更危险的阶段。
他们不再满足于观察和催化,开始要将我这坛“劣酒”,投入真正的碰撞中,去检验其成色,或者说……去加速其最终的“定型”或“毁灭”。
而我,别无选择,只能饮下这杯又苦又冰的“稳定剂”,迎接更残酷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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