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航程，是……一段漫长而……压抑的旅途。
那……自遥远的骊山方向，所……传来的，如同大地悲鸣般的恐怖震动，虽然已经渐渐平息。但那片笼罩在北方天际线之上的，不祥的血色红光，却……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它如同一道悬，所有人头顶之上的末日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们，一个足以吞噬整个天下的“恐惧”，正在那座帝国的心脏之中，疯狂地孕育着。
然而，与这压抑的末世景象，截然相反的是……船上，那悄然间，正在发生着变化的气氛。
一种混杂着悲伤、决绝，与……一丝微弱的，希望的奇异的凝聚力，正在这支临时拼凑起来的队伍之中，缓缓地生根发芽。
龙且，这位治军严谨的楚国将领，早已被季风，那……宛若神明般的手段，与……洞悉一切的智慧，所……彻底折服。
他不再将这些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墨家弟子，当作是需要被他“接应”的盟友。而是……将他们视作了，足以与他们楚国，那……八千江东子弟并肩作战的，真正的“义士”！
而幸存的墨家弟子们，则……早已从失去同伴的巨大悲恸之中，挣扎了出来。
他们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与……迷茫。
小五，更是如同脱胎换骨。
他不再是那个只知道，跟在师兄们身后的，冲动的年轻人。他开始主动地，承担起了，一个“领袖”的责任。
他将所有幸存的同伴，都……组织了起来。
他们不再沉湎于悲伤。而是……拿起了他们，最熟悉的工具。
他们开始自发地修复，战船之上那……早已在之前的战斗之中，有所破损的船体与……弩机。
他们甚至还……利用船上有限的材料，为那些武器装备，早已破旧不堪的楚军士卒，打造出了一些更加轻便，也更加省力的小机关。
比如一种可以让弓箭的射程，变得更远，穿透力也更强的，小小的滑轮组。
又比如一种可以在船舷之上，快速组装拆卸的，小型的防御盾牌。
这些看似不起眼的小发明，却……让那些本就对墨家机关术，充满了好奇的楚国士卒们，看得叹为观止，也……让他们发自内心地，赢得了这些骄傲的江东子弟的尊重！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源自于那个自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立在船头的身影。
季风。
他依旧很少说话。
但他那……一黑，一绿的奇异的双瞳，却……仿佛拥有着一种足以安抚人心的魔力。
他会在小五的设计，陷入瓶颈的时候，不经意间递过去，一块角度刚刚好的木楔。
他也会在阿蛮，因为思念石头，而……偷偷落泪的时候，默默地为她披上一件，抵御江风的外衣。
他仿佛无处不在。
却……又仿佛，早已超然于，这俗世的纷争之外。
他的“兼爱”，不再是那种需要，用语言去……宣扬的教条。
而是……化作了一种，如同春风化雨般，润物细无声的守护。
……
船队在一个名为“东城”的渡口，靠了岸。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与他们想象之中，那……早已被战火所……摧毁的残破的景象，截然不同。
这座位于楚国边境的小小的城池，竟……显得异常的坚固，与……充满了生机！
城墙之上，竟……布满了各种设计，极其巧妙的，小型的防御工事！
有可以自动回收，滚木礌石的，小型的塔吊。
也有可以在瞬间洒下滚烫的，金汁的巨大的翻斗。
城外的护城河，也……被加宽加深了数倍！河道之中，更是布满了，各种致命的暗桩与……陷阱！
“这……这是……”
小五，看着眼前这熟悉，而又陌生的防御体系，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分明是他们墨家最核心的“守城”之术！
甚至比当年，那座早已被付之一炬的墨家机关城，更加的灵活，也更加的实用！
……
一个须发皆白，看起来如同村中长老般的老者，在得知是楚国的义军之后，竟……亲自打开了城门，将他们迎了进去。
城中的景象，更是让龙且，都……为之惊艳！
没有流离失所的难民。
也没有面黄肌瘦的饥饿。
城中的田地，被规划得井井有条。一种他们从未见过，却……效率极高的水车，正在自动地灌溉着，那些长势喜人的庄稼！
市集之上，人来人往，虽然物资并不算丰裕，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在这乱世之中，极为罕见的安宁与……希望。
“老丈，敢问……”龙且忍不住对着，那为首的老者，抱拳问道，“贵城，这……固若金汤的城防，与……这巧夺天工的农具，可是出自哪位高人的手笔？”
那老者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发自内心的感激与……崇敬的神色。
“将军，有所不知。”
“数月之前，我们这里，也……与别处无异，朝不保夕。”
“直到一位游方的‘大匠’，路过此地。”
“是他教我们，如何加固城防。也……是他为我们改良了农具。”
“甚至连我们，这……城中人人都……必须遵守的‘守望相助’的规矩，也……是他定下的。”
“他说……”
老者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信仰”的光芒。
“他说，他只是一个‘爱具体的人’的‘墨者’。”
听到，“墨者”这两个字！
小五，与一众墨家弟子的身体，猛地，一震！
而阿蛮则……早已忍不住，冲上前去，抓着老者的手臂，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老丈！那……那位‘大匠’！他……他是不是生得如同铁塔一般，力气很大，但……说话，却……有些笨拙？！”
老者，愣了一下，随即缓缓地点了点头。
“姑娘，你……认识他？”
阿蛮的眼中，瞬间便……涌出了两行滚烫的热泪！
是他！
一定是他！
他，没有死！
……
“敢问老丈，那位大匠，如今身在何处？”小五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追问道。
“唉……”
老者闻言，却是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那位义士，在我们这里，并……没有停留太久。”
“他说这天下，还有更多需要他去‘守护’的‘具体的人’。”
“他将所有的图纸，与……技艺，都……留给了我们。”
“然后，便……一个人继续向北走了。”
“他说……他要去寻找他的‘巨子’。”
……
季风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他那一黑一绿的双瞳之中，第一次露出了一抹，如同冰雪消融般的，温柔的笑意。
他缓缓地转过身，对着那……早已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小五与阿蛮，轻声说道。
“这……便是墨家，新的‘道’。”
“它不再是一座冰冷的……机关城。”
“而是……这天下万家的灯火。”
他顿了顿，随即将目光投向了，那……更加遥远的北方。
“走吧。”
“我们也……该去见见我们的‘同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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